承（一）

时值九月，暑热还未完全散去，在地处荆湖的潭州，湿气更是扑面而来，着实惹人心烦。

刚过丑时，就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出现在宫墙之外。距离开宫禁还有足足一时辰，已经有大臣聚集在宫门外，准备参加朝会。

不是他们态度认真，所谓朝会本就只是走个过场。他们不惜提前两小时赶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一个消息。

三日前，巴陵太守四百里加急来报，自渝州往兴武的船队被劫，九成官船被焚毁，八十万担粮草十不存一。

此信一至，京师震动！

可疑之处实在太多，首先就是规模问题，为以防万一，船队配置了足有一营三千多兵力，却无人生还，劫匪得有多少人才能做到这种效果？而且巴陵距京城只有四五百里，治安一向很好，这么多劫匪是从哪冒出来的？

其次是时间，这件事发生的太巧了。在粮草被劫前不久，狼军刚刚在兴武城下击退敌军，正欲乘胜追击时，却突然被人断了粮道，不得不退兵。巧合的有些过头了。

还有一点不得不让人多想，巴陵是寿王封地，而寿王灰二太太狼是当今狼王的亲叔叔，也是狼族最大的几个藩王之一……

太子监国期间，十日一朝，今日正值朝会，也难怪大小官员坐不住了。

漏箭轻移，殿前的人影越来越多，有许多官员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

“告诉你们，我昨天发现一件事。”一个品级不算高的官员对身边的同伴神神秘秘的说道，“我昨天在枢密院当值的时候看见一封任命书，是用黄表密封的，肯定是密旨无疑了。”

“那又怎样。”他身边的朋友嗤之以鼻，“陛下每天任命的官员多了，还能都通知你一声？”

“你听我说完啊，我下值之后去问了一下我那个礼部侍郎的舅舅，你猜怎么着，他说礼部从没接到过任何密旨，而且也没听说吏部那边有什么人事调动。”

“这……按说不应该，这种旨意应该走礼部的官驿才对，但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你是不是傻，”那个消息灵通的官员翻了个白眼，“枢密院本来就是今上为了绕开政事堂才设的，而且我告诉你，这个任命是送到御史台的，明白了？军粮案已经闹大了，陛下现在不信任那些文官了……”

正当他讲得眉飞色舞时，朋友突然捂住他的嘴，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后才低声吼道：“你不要命了！这种话要是被那些大员听到，你舅舅也保不住你！”

官员这才警觉起来，左右望了几望后，长舒一口气，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锵锵锵——

锣打三遍，宫墙上的灯光次第而起。在巨大的吱呀声中，皇城大门缓缓打开。

待漏院里的宰辅重臣自然是第一批进入的，他们去的是垂拱殿，往日里狼王就在此等待大臣们商议国事。而其他臣工则在垂拱殿外的文德殿内候旨，等待朝会结束。

所以才说常朝本质上就是走过场，官员们没睡醒就来了，睡眼惺忪的在大殿里等上半个时辰，然后又浑浑噩噩的走了，回家补完觉之后再该上班上班去。

但是今天不一样，不只是垂拱殿里坐着的人不一样，今天大家居然都是清醒的！

在各级官员的目送中，一众宰辅觉得自己上的简直不是朝堂是刑场，当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

…………

垂拱殿里，小灰灰在龙椅上不停的点着头，十岁的小孩，还不懂什么叫官场地震。儿童时期正是缺乏睡眠的时候，实在无法苛求。当然，事实上他睡没睡醒其实根本不重要。

“今天大家都在，我这里有一份陛下从北郡传来的密旨。”礼太狼看着对面的一众文官率先开口道，“这份密旨是走军方的途径直接送到枢密院的，外界尚不知情，还请各位大人为我保密。”

“嗯，”白银的眉毛盖过眼角，看不出表情，“礼枢密无需多言，在座的都是陛下肱股之臣，此为应有之理。”

“那好，还请诸位传阅一下，我随后会焚毁此卷。”礼太狼微微颔首，将密旨传给对面的同平章事。

白银边看边摇头，直到这份卷纸传回礼太狼手中后才问道：“却不知这喜太狼是何许人物，竟得陛下如此器重。”

真算得上器重了，御史台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叫御史大夫，这个官是虚设的，基本都是临退休之前加封的荣誉，没有实权。事实上的最高长官叫御史中丞，主管御史台平时的运作。而侍御史就是他的副官，品阶很低但是权责很重，不仅在台内事务上具有发言权，还可以对外弹劾百官，总之是一个能让御史中丞异常不爽的官职。

换句话说，副手不可怕，能分走你部分权力的副手也不可怕，但是有顶头上司撑腰还能分走你权力的副手就很吓人了。

看着文官席里一脸凝重的御史中丞，礼太狼看似无所谓的道：“无论他是谁，既然陛下让他调查此案，我们照做就是了。”

“有道理，”白银不住的点头赞叹，“我倒更担心陛下此次回京会不会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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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

文中对于狼军的编制大部分引用明代戚继光督师蓟辽时的队—旗—司—局—营五级编制并进行了适当的改造。

十二人为一队，设队长

四队为一旗，设旗总

四旗为一司，设百总

四司为一局，设把总

四局为一营，设千总

另有骑兵乘—衡—冲—营四级编制，百骑为一乘，四乘为一衡，四衡为一冲，两冲为一营，合三千二百骑。

镇这一编制为晚清民国时期北洋新军的师一级编制，镇统即为师长。在本书中以四步一骑合为一镇。

附明代武官级别：

[总兵]明代总兵官阶无定制

[副将]明代副总兵改称为副将，次于总兵一级，为从二品武官

[守备]明代正五品武官

[千总]明代正六品武官

[把总]明代正七品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