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 下

长安，翠云楼。

韩龙和上官仪身着便服对坐而饮。

酒过三巡，上官仪明显有些不胜酒力，醉醺醺地趴在桌上

韩龙举起酒杯佯作酒醉，敬道：“长史，这杯酒、是小弟敬你的。”

嘴上这么说着，余光却瞄向了上官仪腰间的那把七星刀，确定他还带在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上官仪推开了韩龙的这杯酒，醉眼朦胧地说：“我、我不能喝了……”

韩龙确定上官仪已经大醉，眼神一变，一改此前酒醉的姿态，开口道：“小弟听闻长史有一把陛下赏赐的宝刀，名唤七星刀。小弟久闻其大名只是一直未能得见，不知长史能否将宝刀借给小弟一观？”

上官仪不假思索，从腰间解下了宝刀，“啪”的一下拍下了桌子上，“你、随便看、到时候、还给我。”

韩龙拔出七星刀，一道凌冽的刀光直照他的双眸。

“果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刀！”韩龙心中暗自惊叹。

七星刀刀长一尺三寸，刀身两面有以七星形状布置，一面镶嵌七块、共计一十四块大小相当、颜色相符的宝石。刀身上亦有鎏金烫成的隶书“御赐七星刀”，正是皇上赐给近臣之物。

而上官仪自从得到这柄宝刀以后，日夜带在身上，形影不离。

韩龙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半晌，便收刀入鞘，正色问道：“小弟此去陛下请罪，轻，则被贬为小卒，远走边疆；重，则受流放三千里之刑。到时若是远赴他乡，小弟难免会挂念长史，长史可否将宝刀赠与小弟，令小弟也能睹物思人。”

上官仪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他最信任的人给他设下的陷阱，只是朦朦胧胧间说道：“那，就送给你了。他日若得返长安，定要来看望哥哥。”

“小弟定不忘哥哥今日之恩情。”

韩龙平静如水的面色下，竟然浮现出一抹悲怆。

“若无兄长慧眼如炬，焉能有韩某今日？只是如今各为其主，小弟实在不忍天下百姓枉受兵戈之苦。若真有阴曹地府，我这种背弃兄弟之人应该会在油锅里炸个几万年吧。”

两日后，远在太原的李兴收到了长安送来的一柄宝刀，以及一封拼凑出来的告密信。

李兴望着眼前的这堆东西，叹息道：“我若是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我又怎么能对得起韩龙亲手把自己的兄弟送上刑场。”

刘穆之劝慰道：“殿下能让文官死谏，武将死战，人人乐于为殿下效死，百姓箪食壶浆以迎，这就算是当年的太祖皇帝也不能及啊。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民心顺服，必能所向披靡，这便是古时圣王取得天下之道。”

“嗯，希望能像爱卿所言，把东西公布天下吧。”

长安城，大明宫内。

一袭龙袍的李承鸾龙颜大怒，底下的群臣战战兢兢，一言不发。

“反了、反了！我说李承业怎么能那么快的把不良人在太原的据点全部拔掉，原来是我们里面有奸细！”

“陛、陛下，这会不会是晋王的计谋？”刘文静声音颤抖道。

“那上官仪给李承业的密信怎么回事？我送给他的宝刀又怎么会在李承业手中？！”

李承鸾咆哮如雷，整个大殿回荡这他的声音。

“朕定要将上官仪抽筋剥皮剁成肉泥！来人，朕要诛灭上官仪九族！”

天牢内。

韩龙最后一次去看望了上官仪。

看着面前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上官仪，韩龙心中悲痛欲绝。

就算见过了太多的杀戮和生离死别，但是亲手送走了曾经最信任、最器重自己的兄长和前辈，整个人就像是万箭穿心一般。

“是你向晋王献上这条离间计的吧。”

上官仪用虚弱的声音，问了韩龙最后一个问题。

“是。”

“呵呵，各为其主，我不怪你，”接着上官仪一阵咳嗽，“只是我希望我死了以后，你能带婉儿离开长安，再也不要回来。”

“兄长……我……”韩龙哽咽道。

“本来还想让你和婉儿喜结良缘，但是这次以后她可能不会再见你了。”

上官仪挤出一个笑容，艰难开口：“答应我，带婉儿离开，只要她能平安，我也就能瞑目了。”

“我答应你，我……先走了。”韩龙含着眼泪，点头道。

刚走了两步，他问了上官仪最后一个问题：“兄长，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你为什么不供出我的身份？”

“因为我不想让婉儿在失去了她的父亲后，再失去一个她曾经……爱慕过的人……”

靖宁元年六月十五日，上官仪全族被弃市于长安西市。

北方的龙首原上，程昱负手而立，韩龙在他身后目光决绝地望着长安城。

“属下已经利用锦衣卫把上官婉儿送出长安。”韩龙苦笑，心中却希望日后老死不相见。

“走吧，回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