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兰陵美酒郁金香

那天他白日无聊，便隐去身形来到了藏地雪山脚下，无意间看到一丛丛酒杯状的鲜艳花朵，个个娇艳欲滴，煞是亮眼。

他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去碰，却摸到一手的寒意——这样热烈蓊郁的花竟然摸上去如此冰冷，似迎还拒，不可靠近。

他偏要摘下瞧瞧，原来这蜷曲靠拢的花瓣中间空无一物，那它保护个什么劲儿呢？多此一举。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这艳烈灼眼的花朵戴在江萍发上应该会很漂亮，像着了魔一样，元朗带着这朵鲜红如血的郁金香回到敦煌那间小瓦舍里。

江萍坐在栏杆边闲散地摇着扇子，为着陪他的缘故，周围没有人敢近她的身。

“来，这是我从藏地给你带回来的花，好看不好看？”

“好看，藏地如此路遥，这花怎么不败？”

他惊觉说漏了嘴，随口编了个谎话圆过去：“快马加鞭，花期又长，没什么大不了的，来，我替你戴上。”

江萍低下头，任他把那朵郁金香别在了鬓边。“可是听丝绸之路上来往的客商说，郁金草花期并不长，一来一往时间太长可是要命的事，所以他们从来不往中原带这种花。”

“你听谁说的？”

“都这样讲，白天开夜里收，没几天就谢了，元大官人倒是好本事！”

“什么本事？你高兴就好。”

江萍被他说得吃吃地笑，她把扇子抵在唇上，更显出一派妩媚的谄意。他夺下那作怪的扇子，不想看见她这样做作而虚假的媚笑，“对着我可以不必这样笑。”

江萍从他手里抽回扇子，目光看向远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你有什么不同？对谁笑都一样，你也一样。

那朵血红色的郁金香在她鬓边颤巍巍地抖动，微风吹过，竟摇摇欲坠似的，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要掉在地上碾为尘土。

他的心紧张得不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紧张那朵花的命运吗？

江萍忧怿的眼睛落在他脸上，来来回回逡巡了许久，最终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把鬓边的郁金香扶稳。元朗顿时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看我和那些泼皮无赖还是不同的，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不同也是不同。

那朵花在江萍鬓边别了三天，他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褪色，一点点枯萎，最后瓣影零落、发黄腐烂了她才把它摘下来郑重地交还到他手上。

“花谢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看着他错愕的眼睛，不无遗憾地说道。

转身的时候她眼角留下一滴眼泪，正好甩在他的手背上——只是感谢，只是伤别。

那么确实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拿着那朵面目全非的郁金香就此远走，再也没有回过敦煌，也再没有见过江萍。

她听到的传闻是真的，郁金香的花期，太短了。

“哎，哎！你怎么不说话了？这么不禁吓啊？”那个叫柳只的姑娘拿着鞭子在他眼前晃，终于把他的神给唤回来。

“没什么，只是太饿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被刀吓破了胆，走吧，回家吃饭。记得给钱！”

柳只说完也不看他，转身驱着羊群走在他前面，元朗凝望着她的背影，眼睛又空茫起来，

“你要多少？”他跟在后面大喊。

“风太大，听不清——”

“不碍事，我给得起。”他自言自语了一句，被草原上的风吹散在天地之间。

他想，他大概是爱上了有气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