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九重春色万年

天界成佑四千三百年，帝失德，乃颁罪己诏令，以省其身。

此时这样称呼，似乎也不太对劲，按照新的天地法则指令，该叫他一声“隐公”。

古籍曰，明不治国，隐拂未成，是谓“隐”。

这……

“帝尊尚在世间，史书怎么能早早拟录谥号，而且还是恶谥？”

送别了评卿，柏麟和司命来到了中天神殿公证天帝要如何处置，未料到其他人早已聚集在此处等候一个结果。但出人意料的是，先前匆匆逃匿的柳意欢等人去而复返，听到如此处置事宜，不由得给他们的大靠山抱一抱委屈。

人嘛，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妖更是如此。评卿不在，没了迦楼罗的威慑，柳意欢的胆子确乎是要大一点的。

此时柏麟作为上古神祇的神识已经完全觉醒，不屑于、也不想为难这个如同蝼蚁一般的跳梁小妖，青龙和司命约莫是知道主君的心思，懒得同他费口舌，一时间无人应答，竟很有些尴尬。

但兄弟一场，司凤总是要替他解围的，

“柳大哥说的不无道理，父帝尚未退位也未仙逝，怎可以恶谥相称？”

“再叫一声。”

“什……什么？”

司凤有点懵。

柏麟满目平和地重复道：“你刚刚说的，父帝，再叫一声，便是认下帝子的身份，孤会立即助你恢复神位。”

“不可，我还要与璇玑长相厮守，不能就此回了天界！”

“如此也罢，只是此世既不愿回天界归位担责，那便还是妖身，你父也还是金翅鸟妖，不好恋着人世情爱又攀着帝子身份，至此便不必再口口声声父帝了罢。”

司凤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可以据理力争，说仁道义的时候他可以剑走偏锋，甚至实在理亏他也可以吐口鲜血来占据上风，偏偏到了这时候柏麟一副圣光普照阿弥陀佛的样子，真叫他头皮发麻舌头打结。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柏麟笑笑，

“好孩子，你们都是有慧根之人，方才在须弥境俱已通达彻悟，只是你人世数载这番行事惯了，一时间不太适应也属正常。以后要多警醒自己，彼此之间也可耳提面命互相提醒，以正心术。”

敏言和玲珑自然是连连点头，璇玑不知道是真认同还是没听懂，也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司凤见此只得默默应了。

得，愣是一点便宜没占着，柳意欢心想，不行，气还没撒完呢，他还没回答问题呢，再来！

“你把帝尊弄哪去了？我们要见天帝帝尊！”

“不让他露面，是为了他好。”

司凤脑袋瓜子比柳意欢转得可快多了，一听就明白柏麟这是给天帝留脸，或者说四界合一的真天道给天帝留脸了，他要是出来就得自个儿当众念罪己诏，叩慰群臣。

果然，柳意欢不闹还好，几句话一闹腾，那原本只是书于竹简上的诏令竟化作实体，一字一句悬浮于中天殿匾额正前方，光彩熠熠，耀眼夺目。

柏麟皱起眉头，微微侧过脸去。

司命小声询问：“帝君，这……”

“录、法二界的史实和律令，与此如出一辙，昼夜悬浮轮转，无人可更改消除了。”

“什么意思啊，你这是什么意——”

柳意欢话没说完，从角落里旋出一个小巧的身影，她拍了拍柳意欢的肩膀说：“意思就是隐公出息了，这玩意儿跟天条一样不可撤不可改不可遮不可藏，朝夕示众青史留名。”

“叫你少说两句话少说两句话，不多嘴能憋死你？”无支祁此刻恨不得削了柳意欢的嘴。

司凤略带责备地看了他柳大哥一眼，“算了算了，柳大哥也不是有意的，不能怪你。”

那小巧玲珑的姑娘一口啐道：“少来——别话里有话了，隐公至此是罪有应得、是天道惩处，怎么好像他受了委屈一样？是不该怪柳意欢，那你想怪谁呢？你有多大的脸面叫天道收回成命啊，啊？”

“姑娘，我并无此意，你多心了。”

“来，坐，大家都坐。”

那小姑娘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明明一副侍童打扮，却在这中天殿摆起主人架子来，还招呼他坐？柏麟的脾气也太好了些，惯得这些属下一个比一个没大没小。

“一般呢——解释到并无此意也就可以了，可你偏要加一句是我多心，搞得好似我心怀不轨故意针对你一样，先前那番也是如此，安慰完你兄弟就好了，何必添一句怪与不怪的话来，倒叫旁人听了多想，是少侠今日紧张多言，还是行事做派一贯如此？”

这群小儿女在须弥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触，柏麟不愿与他们为难，但又不识得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是何方神圣，只得用眼神询问司命。

司命轻轻扯过她的胳膊，提醒道：“宝心，你多言了。”

“臣失礼，还望帝君和星君恕罪，”她朝着两人方向作揖，而后却不曾住嘴，

“下臣位卑，本无权踏入中天神殿，可大人方才于录界方传令与臣，命臣协助帝君重整司政天秩序法度，还请帝君见谅。”

司命见此，在柏麟耳边小声嘀咕这是评卿身边的侍书侍童，当年评卿把她捡回来宝贝似的养着，这丫头自此一心一意，决不买其他任何人的账，说不了假话。

“好了，理也说了气也撒了，你也不是执迷不悟之人，我还有正事要办。”宝心一扭头，再不看那边妖族一眼，“天道仁慈，尔等不必跪拜，站着听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