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长相思

评卿“嗯，我明白，等此间事了，我便回去了。”

回去？回去继续与寂寞为伍，继续在黑暗里绵延度日。

柏麟“你要了结什么事？”

评卿“中天界至尊失德，需要给他的臣民一个交代，天帝已经前往中天殿颁布罪己诏，等他回来我就走了，把这一番因果带到录界如实记载，永远封存。”

司命司命适时地发问：“那天帝该身归何处？难不成重为凡人吗？”

评卿“不必，他虽然失德却并未有十恶不赦的大罪，不必这般下了他的颜面。”

评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很欣慰似的，

评卿“青腰玉女还在画里等他，他愿意去陪她。人世不能相守，为仙又踏殊途，如今也算圆满。”

柏麟“羲玄与璇玑也回去了吗？”

评卿“回去了，那四个小儿女成双成对，看得我好生羡慕。”

柏麟低头吻了吻她被风吹得杂乱的鬓发，在她耳边流连：

柏麟“人人都能得圆满，只有我们，纵使千千万万年也只能天各一方……”

她踮起脚，第一次主动贴上他的脸：

评卿“今生今世，我们不要再见面了，照顾好岁岁，别让她总记得我。”

司命站在亭中看得分明，若是从前他看见情人耳语的情景大概不是窃喜就是调侃，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心酸，替他的帝君心酸，也为他自己。 评卿不是藏匿爱意的高手，她藏了几百年的心事最终还是被帝君察觉，牵扯出一段不知是孽是缘的情分，真正藏得密不透风的人是他，是司命，三千年，他爱过谁，恨过谁，嫉妒过谁，羡慕过谁，大概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司命殿那盏烧得融了半截的烛台知道。也许帝君曾经察觉过，可是他会把他的心思放在心上吗？不会，没有人会，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守口如瓶，瞒天过海。 三千年可以过，以后千万年也可以过，他可以过，帝君便也可以过。人的承受能力太可怕，在此之前他也不相信自己能够背负这么多沉重的心事、谋划这么周全的故事，可是当无法选择的时候，也就这样硬抗下来了，所以即便是诀别，又有什么好畏惧？ 对不对，帝君？ 对不对，司命？ 若水之畔的风太大，他们的衣角上下翻飞，每个人都像是要乘风归去。 人说修道须得“放下”，所以离别也许并不是解脱与逃避，而是拨云见日地释放了纠结，释放了自我，她代替所有人向过往告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一千年后。

一千年后。

“父亲，您歇歇吧，这些交给纯绎来处理就好了。”

“不必。”

“您是不信任我，还是不相信您自己？”

“你想说什么？”

“父亲，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母亲？”

“不是叫你不要提起她，也不要想起她吗？你何时学得这么固执，竟然不听我的教诲？”

“你回答我！你有没有想过她！哪怕只有一次？有过吗？”

“这不是你该问的。”

“那我该问什么！问你为什么整天只知道批折子，问你每年六月十六都去了哪里吗！父亲，她走了那么久，你真的没有想过她吗，你不想见见她吗？我们去录界看看她好不好？”

“时机未到。”

“一千年了你总说时机未到，那什么时候时机才算到了？是不是根本不会有这个时机！你还记得她当年为什么来到这里吗，你还会为她的寂寞而痛苦吗？”

回答纯绎太子的只有一片沉默，她抹去眼泪等她父亲的回答，却只等到久久的沉默，她气得掀了那张永远堆着处理不完的政务的桌子，纸张掠过柏麟的脸，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血印，可他仍然无动于衷。

“父亲？父亲！”纯绎太子慌了神，颤颤巍巍地去碰他的鼻息。

神仙寿数没有尽头，

他大概，只是见到她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