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菩萨蛮

柏麟“菩萨，这、这是怎么回事？您——”

毗湿奴“阿弥陀佛，太迟了，录神执念已消，最后一丝神识功法已牵系与帝姬，此后再无重塑身魂之可能，还望帝君节哀。”

节哀？

他最近怎么总是听不懂周围人说的话？这是什么意思，再也重塑身魂之可能意味着什么？死又意味着什么？

昊辰死了，柏麟还在，十二年后会化身林见星再与她相见；林见星死了，也只是一世肉身缘尽；即便是江萍、是岁岁，最后不都有转世有重回吗？怎么会什么都不剩下、什么都抓不住？

当真如毗湿奴菩萨所言，那此后万万年他的生命里将再也不会有她的蛛丝马迹，她会消失，永远的消失，哪怕她留下史册，对他也毫无作用，只是一种对无关之人的鼓励。

与从前的离别不一样，想起她的时候无法见到、无法触碰，对她的愧疚和爱恋也无法弥补，未来得及说的话也永远无法说出口，没有后续，没有希望，没有来日。

为什么？为什么一丝一毫都留不住，即便如之前一样，只有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也是好的——起码还可以见到她、触碰她、感受她的存在、期待她的苏醒。

他突然明白了两千年前评卿为什么要用一生一世的孤寂来换取他的一夕之爱——不是要他的交待，而是她为自己求到了一个回忆，一个希望，让她在漫长而孤单的生命里有所期待，不至于伸出手不知道要去追忆什么，那样一切成空的感觉，最为煞人。

她是知道这样的感觉的，两次。

这两千年，这两生两世，爱恨也好，生死也罢，一直都由他掌控，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从来没有考虑过她将要承受些什么，将要面对些什么。

他想起当年她接到阿冲递回来的报丧信的样子，天道好轮回，如今也轮到他了吗？

我不接受！

柏麟“不可能，我从不信魂飞魄散之说，一定还有办法！万事万物既生于天地之间，就不会凭空消失毫无踪迹，哪怕化作一草一木、一尘一沙，我也要找到她！”

毗湿奴“阿弥陀佛，帝君执念太重。”

柏麟“菩萨，传闻您身负创生与毁灭之力，您一定还有办法是不是？”

毗湿奴“老衲多言，帝君可知录神身魂消散何处？”

柏麟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毗湿奴“天门外渡化万人尸骨之力，中天神殿立咒护法之力，还有此处为帝姬固身之力，俱是录神所持功德神法，帝君要可要尽数收回？”

柏麟“若是收回重聚又当如何？”

毗湿奴“不过一虚幻相而已，想要身魂俱生绝无可能。不过——”

柏麟“不过什么？”

他已经失却分寸，握着毗湿奴菩萨的手臂不知道松开，还是廉贞星君觉得失礼，仗着力气大硬生生给掰开了。

毗湿奴“阿弥陀佛，死别难忍，生离亦是不易，帝君若能应允，老衲便在此处做法，引录神残魂入画休养，日夜得佛法渡化，来日若有苏醒之时便可与画中事物化为一体，但此法无甚把握，即便大成此后你二人也再无瓜葛，帝君可愿一试？”

柏麟连连点头，试，当然要试，画中人又如何？只要有个念想就好。

毗湿奴“当年诸位于凡尘俗世历劫之时，皆与我佛国一幅迦楼罗神鸟像有不解之缘，迦楼罗乃我之坐骑，位列八部天龙之一，供养金翅迦楼罗可消一切违缘 ，恶疾不染，诸障净除，如今便于壁上作一幅迦楼罗像罢。”

毗湿奴菩萨挥手于墙上绘下一只无目金翅迦楼罗，那些围绕着岁岁的光点一扑过去便尽数纳入壁画中，化作了神鸟的眼睛。

它有着熠熠放光的宝珠，宛如利剑一般的翅膀，闪耀辉煌的翎羽，以及一双如日月般闪烁的眼睛，那双眼睛——是评卿，或许当整幅壁画都焕出日月之光时，评卿就会回来，即使她已身属佛国，即使她什么都不记得，但只有她回来、只要她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