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天门谣

当修罗王再一次命罗睺计都领兵强攻天界时，评卿下定了决心，她把架上的卷帙书简一一整理周全，踏出了文惠宫的大门。

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她杳杳婷婷地走着，把自己走成了一地落叶。

天门外杀声震耳欲聋，罗睺计都所向披靡，经过之处俱是天兵血肉尸首。月神到了当值的时候，月光经过鞍形的山脚、山口、山峡，斜斜地射出来，那些乌云、岩石、山峰的黑影，被月光烘托得分外黑，分外浓，分外阴惨。她置身其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死气。

一个眉眼稚嫩的天兵倒在她脚边，挣扎了两下就没气了，那尸体一点点冷下去，随后迎风消散，连个埋骨之所都没有，连同他的、他们的梦想与丹心，一起消散。

评卿眼中似有虫豸在爬，曲曲折折的血线在她眼底蔓延开来，织成叶的脉络，水的波纹，最后汇成兼天涌的狂澜向修罗大军奔腾而去。

尔等犯我疆土，杀我兵众，必亲死身丧、永无来世，若有人强逆真神之誓复活修罗大军，便是拿修罗组子孙后代的性命来换。

这些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最毒不过妇人心，她用命设好的陷阱，就是等着人来跳。

将最后的神法加持与兵众之后，评卿向修罗王的刀口撞去，冤有头债有主，谁挑的事儿谁背负因果。罗睺计都见修罗王身旁有天界之人靠近，连忙挥手格挡。

柏麟赶到天门外时，看到的正是他的挚友罗睺计都挥手将评卿震得心魂俱碎的情形。

“卿卿！”

罗睺计都收了手，修罗大军顿时力有不敌，节节败退，无奈只得收兵。

柏麟抱着评卿从罗睺计都身边走过，第一次，他们在战场上离得这样近，近得柏麟可以摘下他脸上的面具；也是第一次离得这样远，远到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无法逾越。

罗睺计都怔怔看着柏麟目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脸上是他不曾见过的悔恨与凄惶，柏麟满含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

他认出他了——他早就认出是他，只是放不下知己之情，一直装作不知或忽略，可是现在，这个躺在他怀里的女人，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比弱水更难以逾越，比生死海更难渡过。

柏麟“卿卿！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找到岁岁了，你等等好不好？”

柏麟贴着评卿的脸，在她耳边低语。她的血沾在他的脸上，他的泪滴在她的眼角，含混不清，不可分离。

可惜即便是听见了岁岁的消息，她也只是动了动手指，再没有睁眼的力气。他拼命凑近想要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听到她喉咙里咕噜咕噜的污血起泡的声音。

柏麟“你不要说话，不要说……去唤亭奴，不，快去请南极长生大帝！”

青龙喏喏应下，连忙往南极去请长生大帝去了。

柏麟费劲心力，留住评卿最后一丝神识，抱着她已经没了气息的身体回了昭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