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风流子

绮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萍姐到什么时候混不出名堂来？潘显荣在大姐身上下了多少本钱，砸出来的银子恐怕一座佛像也打得起了，你瞧大姐眼皮子抖了一下没有？

绮娘一个个的眼睛绿得不成样儿，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江萍“绮娘，你少说两句。”

江萍把方才说话的姑娘拉到身后。

李文波“钱呢，我们怎么没见着？要是真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还能待在这儿？不把自己赎出去，等着哪个孝顺的替你养老送终呢？”

肥胖男“就是，你个贱胚子，爷最近没好好收拾你是不是！”

那个胖男人不好对她动手动脚，一把扯过绮娘，让她站不稳得跌在他腿上。

江萍索性和他们撕开了脸，把扇子一拍，拿起凳子上的软垫，照着那胖子兜头就打，那胖子躲闪不及，头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只得绕着桌子窜逃。

肥胖男“姓江的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在你那些靠山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江萍“我今儿个还就蹬鼻子上脸了！在这儿大放厥词得罪了人家当官的不说，还敢欺负我带出来的人，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老娘有靠山就把那几张烂嘴关严实喽，没的跑出些脏的臭的，改天叫人给撕烂了！”

江萍连珠炮似的把这番话抖了出来，也不等那些人答腔，径自把绮娘一拽，扭身就走。

肥胖男“走哪儿去？下作的蹄子，卖笑还让你卖出脸面来了，忘了是哪些人捧过你的场，把你那牌子一路送到前头的？你当年抱个小杂种的样子我们可还记得呢，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肥胖男？当年你脾气怎么不见有这么大，老子在你肩膀上咬出一排牙印，怎么也没听你有胆子叫唤一声？还有香灰给你胳膊烫的结疤，还在呢吧！哥哥们你们可不知道，那印子深着呢，我就不信潘老头没看到，他老眼昏花了你那个林官人可看得清楚？他能不嫌弃你？

肥胖男谁靠着住啊，再大的靠山玩玩就走了，还不是得伺候咱们！”

说完扯着她就要往下灌酒。

邹老娘在后院听到动静，忙不迭来劝——江萍算不上她的招牌，但可是实打实的摇钱树，这起子嘴里跑马跑得没边儿的穷鬼，还想沾她的近旁？

邹老娘“各位官人这是怎么说呢，没的伤了和气。”

肥胖男“邹老娘，你这姑娘再不管教怕是要登天了，也是，可不是登天了嘛，搭上了指挥使的二公子，可老子告诉你，今天就是都护府尹来了也不顶用，你不把酒喝了、把老子伺候舒服了……”

柏麟“你待如何？”

门前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雪山传来，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意，把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不知所入，不得所出，不解所惑。

柏麟，不，现在是林见星站在门口，冷肃地看着他们，如同看待一群死物。若有人大着胆子仔细看看，便能发现那张空蒙的脸上，似乎还有三分悲天悯人的笑意，像莫高窟里冰冷的、慈悲的佛像。

那几位刻意刁难的客人，登时脚底一软，不自觉地就想跪下来，只得勉力撑着桌子，才不至于当众难堪。

邪门，太邪门了。

江萍最先反应过来，她也吓了一跳，流言这般沸沸扬扬，实在是有损威名，归德将军怎么还准他出门？

他快步走向她，也不说什么安抚的话来哄，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她暗暗发笑，看上去这么整肃唬人，怎么握起她的手来还要发抖？

他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警告她不许笑。

柏麟“酒，还喝不喝？”

肥胖男“不了不了，我今儿个有些醉了，先回去、先回去……”

邹老娘有心让林见星在她这儿压一压场子，好叫所有人都知道江萍搭上了指挥使的二公子，那她这小瓦舍就叫得响了。可是林见星到这儿从头至尾只说了两句话，根本不欲与人多言，什么动静都没闹出来。

真是没趣。

不过看他对江萍那股劲头，邹老娘又有的是高兴事了——堂堂世家公子连名声都不要了，跑到这风月场来找个年纪不小的歌女，只怕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真心在的。

真心好啊，谁说真心不值钱？这玩意可金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