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风流子

归德将军的二公子在烟花巷里待到了大半夜，怕被老将军责罚，连夜回的指挥司。

江萍倚在窗前，听堂下诸人议论昨夜的风流韵事，觉得荒谬无趣，转头看向窗外开得热热闹闹的桂花。

这个时节本应谢了，院里的桂花为了这最后的光景，开得愈发热烈起来，在白晃晃的日头下泛起鎏金的光华。风翻云舞，满院的锦绣落下，甜腻的香气绢布盖面一样扑过来，暧昧而沉重，像被困住的、不见天日的脂粉。

流言传成这般模样，只盼他回去别被打断了腿就好。

今日瓦舍里似乎格外热闹些，不知是后院的桂花开得好，还是他们嘴里的鬼话说得妙。堂下排场大得很，桌椅杂陈，杯盘叮当，衣着光鲜的女人在其间穿梭，身形扭曲招摇如鬼魅，衣带衣袖过处莫不带起一阵腻人的香风，捂得人喘不过气来。但坐在堂下的客人们却沉醉于其中，他们嬉笑怒骂，唾沫横飞，每个人脸上都是极致欢乐的、麻木的的神情。

一个灰布衣衫、右脸上生了好大一个痦子的中年男人突然往凳子上一站，捋起袖子吵架似的喊道：

李文波“你们爱信不信，老将军就是气得两眼一翻，要不然今儿个怎么连军营都没去？”

嫖客甲“李文波你就满口胡吣吧，那曹郎官不是说了吗，昨儿个下午老将军就回指挥司修养了，与二公子何干？”

李文波“那他也饶不了那逆子，逛窑子总不假吧——还是跟咱们一样，逛这种下等窑子！”

嫖客乙“你们说他是哪儿想不开，怎么跑这儿来了，那城里的漆河坊还比不上这儿嘛？”

嫖客丙“新鲜呗！又没准儿跟他老子赌气，故意跑这儿来找难看了呢。”

嫖客乙“从前没听过这位公子，还以为是个本分争气的，原来也是个败家子啊哈哈，昨天恐怕不是头一回寻欢了吧。”

嫖客丙“那可不，人家哪是不知道漆河坊，分明是玩腻了到这儿来尝尝野菜！”

周遭一片哄堂大笑。

江萍听得他们越说越不像话，抄起一个杯子就往人群中央的空地上砸了过去。

嫖客丁“大姐——出来喝两口啊！”

江萍把门关好，一扭，外衫上绣的金丝便闪闪发亮起来。她颠颠倒倒，把步子跺得踏踏地响，冷着脸走到堂下。

嫖客丁“大姐昨夜钓了金鲤鱼，怎么还不见高兴高兴？”

李文波“那哪儿是金鲤鱼啊，只怕是早已跃过了龙门，是钓了只龙王呢！”

江萍用手戳了一下那个痦子男人的额头，说道：

江萍“就是你这个骚包最讨人嫌，说了这么不着调的话，当心叫人拖出去打死！”

李文波“那不能够，我就是死，也是死在这儿啊是不是？”

说完就要去拉她的手。

江萍“啪”地一声打开他的手，把腰身一拧转向旁人，扬起的袖子正巧摔在他脸上，把个痦子打得结结实实。

嫖客丙“大姐得了好恩客，这就碰都不让我们碰了？那林官人难不成还是个小气嘴刁的主？”

江萍“林官人什么模样我不知道，你且看看那潘显荣潘老头你惹不惹得起！”

肥胖男“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克死了好几个婆娘，对你再好有什么用？你有胆子跟了他？你有？还是你有？”

一个生得痴肥异常、满腹流油的男人指着她身边的几个姑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