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先拿根绳子来勒死我好了

柏麟“司命，我想下凡。”

柏麟沉默了很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司命“帝君且慢，小仙连夜与益算星君盘出评卿此世命格，您可要看看？”

柏麟“不必了，过往种种已成云烟，我只想让她此后不再受苦。”

司命“对你来说是过眼云烟，对她来说皆是苦痛挣扎，十年了，她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想看看吗？”

司命急了，他盘算命格之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失掉理智，竟敢口出怨言——可他不该看看吗，谁不知道都可以，他不行，他是她的丈夫，即便只是凡尘。

司命从袖中拿出一册卷帙，施法令其悬空燃烧，半燃的纸上，是人间的十数载春秋。

菡萏满池的时候，江萍已在床上将养了半个多月，终于能下地走走。

梅姨她们不知怎的，有事没事便在她耳边念叨，人总是要靠自己，活一辈子也是为自己而活，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她谢过她们安慰她的一片好心，这些道理自然明白，谁又时时记在心上呢？好在她还有个希望，便还有盼头。梅姨盯着她拂着肚子的手，眼神闪躲。

梅朵“江萍，日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

江萍“怎么会？有人陪着我呢，是不是？”她低头去看微微隆起的小腹。

梅朵“万一呢——万一只剩了你一个，你也得好好活着。”梅姨神色严肃。

江萍“我懂，日子总要过下去，孩子也有成家远走的一天。”

梅姨摇头，似乎在等她醒悟。

又过了些时日，江萍脸色愈发青白，补药一碗一碗灌下去，丝毫没见有什么用处。情急之下，梅姨只能同她摊牌。

那天，江萍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晒太阳，那秋千还是昊辰离家前怕她憋闷，临时起意替她扎的，她还记得当时他丁零当啷敲了许久。

夏日迟迟，日影洗白了深褐色毛毛糙糙的木窗格，也透过那上面蒙着的一层薄薄的牙色绉纱。阳光把庭前竹枝的影子烛火一样来回摇曳，细瘦，飘泊。

梅姨进门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江萍苍白的脸色更坚定了她的打算。

梅朵“走，随我去找崔郎中，不能再拖了。”

江萍“拖什么？哎——”

江萍没问完，被梅姨连扶带拽着走了。

那边崔郎中已是等待多时。

江萍“您带我来这里做甚么，崔先生前几日刚来看过我？”

梅朵“叫他开服药，去了你肚子里的东西。”

江萍似是不可置信，一把甩开她的手：

江萍“您是不是糊涂了！”

梅朵“我糊涂还是你糊涂！我念叨了这么久你听进去了吗？这孩子跟你没缘分，你留不住他，不如早早了断！”梅姨急得直跺脚。

江萍“不会，不会啊梅姨，我能感觉到他很好，我一定好好喝药将养，不会有什么事的——”

梅朵“没可能！就算生下来了能活吗？活得长久吗？你一个人还带着个病儿，你一辈子完了江萍！”

江萍“我不怕！梅姨，我真的不怕——我以后守住他，看得牢牢地，不会出事。日子总有法子过下去，真到了那一天，哪怕吃糠咽菜、街头讨饭也心甘情愿！”

梅朵“逃难挨饿的日子你不是没过过，说什么傻话？今儿个无论如何你也得听了我的话，彻底了断了祸害！”

江萍死命要挣开，拧着身子去躲，几位妇人上来拉她，都被踢打得不轻。她的眼睛也是恶狠狠的，好像要同谁拼了命一般。

江萍“我不去！我不去——先拿条绳子来勒死我好了！”

她满地打滚，如同市井撒泼的刁妇。

崔郎中“算了算了，让她回去吧。”崔郎中朝梅姨摆摆手， “你们另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