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珠白色的,云层中透出几缕淡金色的光芒,直直射进铜炉开敞的山口。
那光像是一滴浸入墨中的清水,山口依然是黑洞洞的,洞底没有刺鼻的血腥气,只有酷热的死亡之息惊涛骇浪般涌出山口,只看一眼就让人满身胆战。
不过站在崖边的两个人显然都没有往下看的心思。山风猎猎,黑色与紫色的衣袍都向着山口的方向飘飞,两个身影看上去摇摇欲坠,紧贴边沿的双脚下满是滑润的白雪。
而两个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紧锁着对方的眼睛,双手交握,十指相扣,一眼中千言万语,都随着风声呼啸,划过怀袖,划过面颊,划过唇角,漫漫远去。
山岚是青玉色的。
壮阔而悠扬,浩浩荡荡,逍逍遥遥。
贺玄我们走吧。
首先移开视线的是贺玄。
铜炉中的空气是凝滞的。
无论是光还是风,都被隔绝在皑皑的雪层上。
而炉底,是炼狱。
熬炼神魂的火瞬间充溢了整个空间,稍有疏忽整具魂魄便会灰飞烟灭,化在其中。
岩浆漫上脚踝,它自石壁汹涌而来,裹挟着惊人的雄厚法力,当自身法力与之对撞时,只觉悬殊,灵体碎裂。
这是一代又一代历经艰险横闯至此的准绝境鬼王所积攒的滔天力量,伴随着激烈遗恨徘徊在这炼狱之中。
明沁阳仰头望了一眼已经合拢的洞顶。
这铜炉就像一口老也不洗的锅,而她是自甘入水,任之蒸煮的鱼肉。
这是自取灭亡,是飞蛾扑火,可多年来无数人依旧前仆后继地投入这刑场,只为那万中之一的加冕机会。
因为他们都是疯子,是货真价实的疯子,为执念痴痴入魔,极端偏激,极端固执,且自命不凡,坚信那伴随着岩浆怒涛横空出世的身影只会有一张面孔。他们抛却一切步入盅城,他们是最为危险的赌徒,无所顾忌,无所畏惧,冷漠而毫无感情,愚蠢地押上一切。
可只要冲破铜炉,便能一飞冲天,这份危险磅礴的力量尽归己有,自此天上地下,再无敌手。无数人趋之若鹤,全心全意盼着这殊荣。
可是他们,却是截然不同。
她低下头,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火焰,望向铜炉那头静立的黑色身影。
他的眼睛像夜色一般黑,平静淡然。没有狂热,没有祈盼,只是凝视着深渊的某处角落,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只可惜,他是等不到了。
暗暗清了清嗓子,明沁阳突然扬声喊了一句。
明沁阳哥哥!
贺玄缓缓侧过头。
泛着光的青丝划过他的面颊,铜炉里有激越的火花在两人之间一闪而过,闪着金金红红的,由她看来,正好映亮了他的眼底,点燃了琥珀色的海。
时间止于此刻。
她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神情,袖子里的匕首骤然拔出,这时才带了点笑意。
刀刃寒光凛冽,在火海中呲呲响着,刚脱离她的手就化作了灰烬。
她带着笑向后倒去。
请带着我们那些至死难平的恨,一直一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