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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古篇五十八)

陌上——九世情缘

畔山。

天空里那些夹杂着雷暴的闪电如飓风过境,以摧枯拉朽之势向日不落草原外移动着,暂居在畔山别院的人族精英们都被这声声震荡心神的雷鸣声震得神识不稳,加上不少人遭受魔族的暗算本就有伤在身,再被这雷声影响,都隐有修为涣散的趋势。

阮絮刚从半山赶回,见状立即组织南溪斋的弟子们为众人施术,抽了空隙向苟寒食投去深长一眼,示意他和自己出门说话,两人避开了大家伙的视线后,徐有容便说道:“周园要塌了。”

“果然如此……”苟寒食点点头,眉头紧锁的看着天空中密集的闪电,“若是外边的人还不能打开周园的入口,怕是大家都要葬身于此,我师弟七间现在又下落不明,此行师父千叮万嘱要照顾好师弟们,我未尽到师兄之责,如何面对我离山祖先……”

“圣后娘娘一定会想办法打开周园,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组织大家共同抵御这些雷电。”阮絮说道,手中银光一晃桐弓在手,两指间的梧箭带着净光飞向天空与一道劈下的紫电相撞后消弭于半空,美丽的脸上带着年龄不符的稳重和淡然。

而在如此紧要关头,其实她有些走神,她在想,那个辞职学院最年轻的院长身在何处,是否安然无恙?

天凤转世的圣女,必定道心澄明,杂念不过沧海一粟转念间,他既有一夜观尽天书碑的本事,又如何会轻易葬身在这小小周园里?

大周皇宫。

天海圣后凤目微凝,几乎是同时便以簪为器,刺破指尖以天凤之血强行融入正在枯萎的药花之中,得真龙天凤之血的药花金光大作,那金光凝成一把利刃向着包裹着周园小世界上的黑雾刺去,二者对峙,已在虚无中对战了百来回和,天海寸步不让,操控着金刃一点点扎进黑雾里,那团黑雾随着金刃的刺入开始露出一道几不可查的缺口。

“罗子豪!”

罗子豪口中御诀,龙吟剑如巨龙附身飞入缺口中,金光从黑雾内部亮起,照亮黑雾中已然四分五裂的缺口,周园的入口,打开了。

阿妩担心的守在秋山身旁,看他闭目打坐,身上剑气纵横,以已之力要打开周园入口是多么凶险之事,即便是她这种对修道向来一知半解的人也明白,稍有不慎便是命丧当场,她分明也在殿中,却宛如最多余的存在,一种熟悉的无助感席卷而来,就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曾一模一样的经历过了。

周园里,紫黑色的天空传来一声利啸,巨龙金身破开黑雾,如昼日降临,在这不断崩坏的小世界里打开了一条生路,畔山的人先看见了这道金光,苟寒食认出了师兄的剑意,大喜的和人族众人说道:“是子豪师兄的剑,师兄打开周园入口了,大家尽快有序撤离!”

日不落草原中,折袖背着七间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奔跑着,七间看到了金色的巨龙时就认出了那是秋山师兄的剑意,高兴的说道:“折袖,周园的入口打开了,我们有救了!”

“嗯。”

而在日不落草原的深处,仍有庞大的兽潮如海在感知周园即将崩塌,赖以生存的家园就要被毁,几乎是绝望的要与擅自闯入这里的人族同归于尽。

朱正廷以剑池万剑在周陵前设下屏障,借此抵御暴走的妖兽们,他看到了金龙,认出了罗子豪的剑意,一心只想护膝盖平安离开周园,哪知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小姑娘竟耍起了性子,怎么说都不愿意走。

“我不走,如果会死,那我也要和先生死在一起!”小姑娘大吼道,红着的眼睛有水雾悬悬欲落,却是固执的拿着述灵试图安抚妖兽们。

“曦曦!听话,你先走,我一定会出去的。”朱正廷急切的说道。

“我不要!”

朱正廷正在御阵无法抽身阻拦,只能眼看着曦瑶拿着述灵就飞出屏障外,站在兽潮前,述灵声急,就有四面八方的灵光汇聚而来,随之而来的,是那些被吸光了灵气而迅速枯萎凋零的灵花灵草,她要以周园之灵强行破境,镇压兽潮。

“曦瑶!”

朱正廷哪里还顾及剑阵反噬,引无垢回鞘不顾心神震荡飞向那灵光中的一抹红,却被灵光隔绝在外无法进入,只能看着灵光渐渐吞噬掉鲜艳的红,只有满目白光。

“叮—”

是风动,有人在耀目华光中赤足而来,白发胜血,金眸竖瞳,脸上的兽纹古老神圣,她红衣袅袅,眉眼疏淡,犹如神明降世,漫不经心的走入一片兽海,神情怜悯而残忍,手中的述灵轻敲着掌心,引得金铃清脆响动,随着铃声就有许许多多的妖兽倒下。

“我既生尔等,也可如玩物般杀死,不能臣服者,杀之,又有何惜?”

她轻笑,似在笑这些妖兽的自不量力,又如嘲弄这方寸之地破陋不堪,不过挥手,又摧毁了大半沼泽地,令本就崩坏的空间加速毁灭的进程。

“曦瑶。”有人在唤她,如此熟悉的语气,令她不禁好奇的回首,那人在废墟中缓缓走来,满身尘土却不改清明,眼神里有太多叫她读不懂得情绪,也足够令她驻足,在她漫长无聊的生命中,似乎也出现过这样一个人,能让她,在见到那人时便安下心来,是谁呢?

为何会不记得了

?难道是因为岁月无情,竟在不知不觉中打磨耗尽关于那人所有的记忆。

“你是谁呢?”她忍不住问道,不惜自降身份,去和一个凡人攀谈。

朱正廷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且清晰的接触到这个状态的

曦瑶,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曦瑶了,在天书陵,在周园那个水下的天地里,在天书陵时,他尚且可以认为这是曦瑶在修炼妖族秘法时自然的返祖现象,直到在水下的战斗,她用万鬼阵企图杀死腾小明夫妇,返祖不会让人丧失本性,变得残忍嗜杀,冷血无情,眼前这个美丽的不可方物的人,是曦瑶的心魔。

心魔乃执念所生,执念不散,心魔便会永远如影随形的存在着,甚至会逐渐吞食掉本体的意识,占据她的身体,他的小姑娘,究竟有多深的执念,才养出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心魔?

“你又是谁?”朱正廷不答却问道。

她微愣,脸上神情不悦,打量着这个凡人,见他格外顺眼,又不由愉悦的说道:“你不知我是谁?我是妖族的女君,若是平时,像你这样普普通通的凡人,又怎能见到我?”

“如此。”

哪知这凡人竟未被她身份所震慑,只是不卑不亢地淡然应道,她执笛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点教训,手才扬起,那人的手更快,仅是一个愣神就到了眼前,修长的指蜷缩着敲了她的额头一下,冰凉的,熟悉的触感。

“莫要再胡闹了,,曦瑶。”

风吹动了一汪湖泊,水面的波光碎成金色的鳞,她在这金光里失了气力,软软瘫倒时被稳稳的接住,落入温暖的怀抱里,金色的竖瞳慢慢变回黑色,黑发散落着,哇的咳出一大口血,染的白玉般的脸上都是斑驳。

“先生,曦瑶不是小孩子了……敲额头,很疼的。”她断断续续的说道,有些埋怨。

那一刻,朱正廷感觉眼中温热不已,几乎要克制不住。

他们在这快毁灭的世界里,拥抱着眼前的彼此,哪怕下一刻,天就要塌了,可是陈长生却不担心,因为他正抱着无价的宝。

金龙的光越来越黯淡,在一声巨响后又被紫色的雷电包围,周园的上空再次关闭,他们失去了离开周园的机会。

朱正廷抱着曦瑶,仔细的给她擦去脸颊边的血迹,怕她冷,就抱紧些,更紧些,他说过,哪怕天塌下来,也要为她挡着的,无垢剑的屏障在一道道恐怖的闪电劈下时看似如此脆弱又牢固的坚持着,又是一道紫色的闪电劈下,将周陵外的那根石柱瞬间击成碎石,灰尘散去后,却露出一截浑身漆黑,光滑如镜的黑石。

朱正廷腰中藏着的小黑石在见到它时,就受到感召从陈长生这里飞出,飞向了那块黑石,二者相互感应,最后合为一体。

“天书碑?!”

朱正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万万没想到,前陵碑中那块消失的第十八座天书碑竟然会在周园,而且是在陈独夫的陵中,周园最大的秘密,不是周陵,而是藏在周陵的天书碑!妖兽,剑池也不是为了守护陈独夫的陵墓不被打扰,而是守护天书碑不被发现!

朱正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碑面复杂的线条,那不计其数的线条在他脑海中化为无数组合,与他所悟的前陵十七碑一一结合,一副星图渐渐在他眼前露出了真面目……

哪怕仅仅是看了一眼,陈长生也能感觉到这幅星图背后蕴藏的巨大能量,足以,摧毁人界。

原来,天书碑竟然是一副星图,也许陈独夫当年就是发现了这片星域,又害怕被后人发现,才偷走了一座天书碑,藏于周园里,只是想不到有一天,会被朱正廷在如此的机缘巧合下得到了。

朱正廷悟尽十八座天书碑,碑中蕴藏的力量不断清洗净化着他体内的伤势,不仅如此,那股力量还在试图撞开他堵塞的经脉,一道微弱的力量由识海传至掌心,让他的指尖都在忍不住的颤抖。

当然,这些都不足以令陈长生感到欣喜若狂,他高兴的,是他感觉到了,天书碑后有一个未知的世界,不知通向何处,但明确知道,那里,是周园之外的地方!

“曦瑶……师父这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他轻声说道,怕吵醒睡着的小姑娘。

朱正廷抱着曦瑶,抽出插在地面上的无垢剑,化为一道青光消失,随之消失的,是那座黑色的天书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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