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

永乐九年，帝征阿鲁台凯旋。

胡善祥安静立在一处等胡尚仪一一品了菜品后，才上前换例用黄条封盖。

这些菜品是为回京师的皇帝准备的御膳。

胡尚仪掌六宫事物样样俱全，皇帝回宫更是亲历亲为，不求有功只求无错。

走在宫道上，胡尚仪殷殷叮嘱：

“这些菜每样都得我尝过再呈给皇上，万不可有差错。”

胡善祥是七品女官掌司膳，自不敢有批漏：

“是。”

其实品尝御膳该胡善祥来，但前朝出了桩靖难遗孤刺杀皇帝之事，胡尚仪如此说也是害怕她受牵连。

待到呈上御膳伺候完主子用餐后，胡善祥也就闲了下来。

她走在大红宫墙下，半低头地数着脚下青砖，这些年她数了不知多少遍，一片枯叶飘然落地，大风狂吹接着是一片接一片的叶洒洒翩翩。

视线临近十米，映眼一双绣金云皮靴。胡善祥停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走到了慈庆宫，抬头便见俊美少年双手怀剑，嘴角浅笑瞧着她道：

“哟，你怎么不跟在你姑姑身边？”

胡善祥面无表情行了一礼，又恢复了半低头状态道：

“皇太孙。”

美人冷若如霜，直叫朱瞻基抚额，当初怎么就把这丫头送给了胡尚仪了呢，可要他现在走吧，又不想，打眼四下无人，伸手挑起那尖尖下颔调笑道：

“你这丫头怎么老不笑，见着谁都冷冰冰的。”

胡善祥眨下眼恍若未闻的掰开他手腕，后退三步道：

“还请皇太孙自重。”

他犹带薄茧的力道划红了娇嫩皮肤。

美人嫩里透红，像极了春日里的桃花怎么瞧也瞧不够，朱瞻基笑了笑对她拉开距离的举动不甚在乎，两眼望着她道：

“我给你……”说个笑话……

“奴婢还有要务在身，便先告退了。”

言罢，胡善祥果断转身离去，走了数十步她又走回来，朱瞻基还以为她想说什么，结果是捡起落下的白帕子，然后迈着四平八稳脚步匆匆走了。

“喂，你……”

朱瞻基顿时什么话都梗在了喉咙处，他平复了不上不下的心情，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居然避自已如蛇蝎？

风吹散天边云彩更擦亮如珍珠的圆月。

胡善祥打开门便同寒冷月光进了屋，又关了门把月光撵到了外面。

如今她住的地方是宫中七品女官住的小房，她同另一个名叫心梅的从七品副司膳女官住在一处。

心梅早早坐在小圆桌子上等着她，见她进来笑盈盈道：

“你可算回来了，我有事问你。”

素日里胡善祥虽然不爱笑但待人也算温和，她奇怪道：

“什么事？你说吧。”

心梅笑嗔了她一眼，恼道：

“就今儿我提那事，你想好没？想好我就去给你安排。”

胡善祥内心：我有句MMP不知该不该讲。表面她优雅万千的坐下，态度平静道：

“我想好了，还是算了吧。”

说着起身走到自个床边的狐狸戏蝶屏风后换衣服。

心梅瞧着光影交错的屏风撇了撇嘴，皱眉道：

“喂，你真算了？要像胡尚仪那样以后孤独终老。”

胡善祥换上睡衣，扣扣子拒绝道：

“我姑姑有我养老怎么会孤独终老？咱们入了宫伺候人也就无所谓有没有伴了，每天做好份内事就行。”

心梅活像个拉皮条不成功的死老鸨，丧脸道：

“你呀，真是劝不动。”

她真想不明白，胡善祥整日冷冷淡淡就算了，昨连找个对食也不乐意，要不是有人看上她她才不愿意干这事。

胡善祥换好衣裳自屏风后面出来，去烧水洗漱了番回来。

挑了灯芯对还坐在圆桌上不知又乱想什么的心梅道：

“天儿不早了，我先睡了。”

秋风渐大，一夜之间门口歪脖子老榆树落光了黄叶，满地残叶败花，唯有檐下的澄黄千层菊盛开明艳。

胡善祥今日不用当值，用干净帕子擦干净青花瓷盆，抱着这花送到了胡尚仪院子里。

胡尚仪刚从外面回来，就瞧见这千层菊盛开得明艳动人，清淡的菊香分外怡人，而花朵旁立着笑盈盈似春光娇艳的姑娘朝自已行礼，胡尚仪恍惚了下面不改色道：

“你怎么来了？”

胡善祥笑容明媚：

“姑姑，我瞧着这花开得好给你送来。”

胡尚仪应了声，开门让她一同进来。

屋内摆设依然是胡善祥搬走的样子，她的床还在里间安置着，胡善祥熟悉的找到六安瓜茶到外间小炉上烧水泡茶，一套醒茶动作行云流水的为胡尚仪上茶。

胡尚仪接过茶，六安瓜茶味甘清冽经她手更加醇味，品过后道：

“嗯，你坐吧。”

胡善祥乖巧坐下道：

“姑姑，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你可要大办？还是同往年一般？”

胡尚仪觑了眼这丫头，一板一眼道：

“不了，高丽献了公主给皇上，到时你得同我一起去迎接。”

胡善祥微微惊讶，一副乖巧样子：

“嗯，那就留着让我一人给姑姑庆生吧。”

永乐大帝已有四五十岁了早已步入年迈之数，现在竟然要纳妃，不过皇帝嘛三宫六院很正常，只可惜她前世刚当上女帝都没享受到三宫六院的滋味。

胡尚仪爱极她这自小的贴心没再说什么关于生辰的事，只关心道：

“你在外面住着，跟同僚们相处得可好？”

提及同僚们，胡善祥神态自若道：

“自然是好的，按你说的规规矩矩不行差踏错，还有人夸我呢，不愧是你自小教导的处事不惊，风范自然。”

丝毫不提心梅所说之事，她还不放眼里呢。

胡尚仪是知道她为人的，性格也一向四稳八平，宽心了道：

“那就好，你需知宁为君子处莫为小人难，有什么解决不了了的来问我。”

“嗯。”

到了第二日，胡尚仪带着她去慈庆宫拜见太子妃，请太子妃拿个迎接高丽国公主的章程，同往日一般，姑姑和太子妃住着，她立在门槛角像根柱子似的杵着。

朱瞻基一身锦衣卫鱼龙服进来，螳螂腿，蜂尾腰，整个吊儿郎当的气质，他想着前儿日子和这丫头的相遇，更起了逗一逗的心思：

“你老板着个死人脸也不知道笑一笑被胡尚仪给带着了……”

嬉皮笑脸似个猴的表情。

什么东边的说书，西边的锣摊，笑话连扁，还拿太子妃抠门的事开玩笑。

胡善祥全程板着脸。

要知道这世上有种生物，你不让他停他自已永远不会停，那就是唠叨。

太阳暖暖照在脸上，为皎好素净的五官镀了层柔光，朱瞻基说得口干舌燥，一时忘了喝水，对着五官精致的美人发怔，他才觉，这丫头不是影响中被父亲同自已相救时的样子了，她长大成人了，即使站得像根柱子身段也是玲珑窈窕的，虽然板着脸但还是让人心动极了。

正同胡尚仪谈事的太子妃突然停下朝儿子笑道：

“儿啊，你过来。”

朱瞻基回过神应了母亲，才想起自已是来寻父亲的，忙笑了笑：

“娘，我爹呢？”

坐在太子妃对面的胡尚仪起身朝他行了一礼，什么也没说。

太子妃抬眼教训儿子道：

“在屋里呢，你别成天不着三五六四的搁这，回屋去和你爹好好说说话。”

朱瞻基知道母亲指得什么，讪讪笑了：

“好嘞！我这就进屋去。”

他今天可真是老儿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