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愿望

转眼是陆迠三岁诞辰。

越来越大的小家伙已经开始懂得索要的技巧这回事了。

因为时常来府上陪陆迠玩的，杨叔家的大杨哥哥和小杨哥哥有次提过，他们在诞辰当日向杨叔和上官姨提出的一个要求，叔和姨都会尽量满足他们，小小的陆迠将这件事牢牢记在心底。待到了自己的生辰，便理直气壮地要爹娘完成自己的心愿。

「你出生时让你娘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还有脸开口要东西了？」陆绎笑里掺了些微恼意，下手不太留情地戳了戳陆迠的额心。

「大人！」今夏看小家伙被他爹的一指禅戳得整个人都快往后仰，连忙出声阻止，「同着小孩子跟前您胡说什么呢！哪里就吃『那么多苦』了？」

今夏是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当初产时血崩差点丢了命，为了养回来镇日比照三餐多数倍地饮药汤，苦得嘴里尝不出药汁以外第二种味道，她那会儿没少抱怨过，甚至为了逃避喝药做过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耍了无数让人哭笑不得的赖。

即便到了如今，转瞬已是三年光景，她仍得用药小心养着身子，以前随便熬一熬便能自己好的小病小痛，现在都成了稍不注意即会酿出燎原大火的星星火种。

她吞下这般苦楚，日复一日，此刻见到小家伙被说道，竟也一下子忘了自己受的诸多磨难，一心只想着护崽。那急切反驳的模样，看得心疼她吃苦才就此多言些许的陆绎，一时间竟不知该就势顺夫人的意思好，还是生气她不识好人心的好。

但瞧着幼子左看看父亲、右看看母亲，带着好奇的天真探究的眼神，他终究不愿在孩子面前与她争执——哪怕这样的「争执」更多只是有情人之间的玩笑。

无奈地浅哂拂过微恼，陆绎俯下身，到与陆迠正好齐平的高度，眸对着眸，问，「那迠儿的愿望是什么？」

「迠儿想要妹妹！」听出父亲话语中让步的意思，直觉自己的心愿似乎有机会实现，陆迠忙朗声回答。

陆绎一听这臭小子居然想让他把那年的噩梦再复习一遍，立刻气不打一出来，当即就想在手指尖上多加点力气，直接戳爆眼前的小脑袋得了。

却未防今夏先一步抢过话头，兴致盎然地追问：「为何想要妹妹？弟弟不好吗？」

陆迠纠结地拧起小眉头。其实对他来说，弟弟和妹妹好像没有太大差别，归根结底，他不过是想有个小玩伴，软软孺孺的，会成天跟在他身后叫哥哥的那种。可是听常来和他玩的大杨哥哥和小杨哥哥都想要妹妹，他下意识便觉得妹妹比弟弟好。

何况大杨哥哥正好就有小杨哥哥这么个弟弟，如此想来，他的话便仿佛变得更加可信了。

「弟弟……也行……」小家伙回答得一脸勉强，不情不愿的神色溢于言表。

「……这么不情愿呀？」今夏眉眼弯弯地笑着调侃，抬手捏捏陆迠肉乎乎地脸蛋，大抵是手感太好，捏上手忍不住小力拧了拧，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指印。

「什么『行不行』？这个不行，换别的愿望。」陆绎不再给眼前一大一小两个人商讨的机会，直接出声否决。

小肉团子一听自己的心愿被拒绝了，霎时垮下脸，眼看着就要挤出泪来。

其实从陆迠习武开始，陆绎有意识地教导他男子不可轻易哭泣，虽说他现下还是个小东西，却已注意着极少任泪决堤。此刻突然欲哭不哭的，着实惹今夏心疼不已。

她手忙脚乱地一边哄着小的一边啐大的：「大人！哪有人这样叫别人换愿望的？既然是心愿，当然是由许愿的人说了算，哪里还出了满足愿望的人来挑挑拣拣的说法？」

今夏也是无奈，这本来是很顺理成章的事，若不是前两年她身子不允，她也是希望能为心爱的人开枝散叶的。这一年她觉得自己好了不少，应下独子的愿望也不是在骗他，充其量要再等一阵子。偏偏她家大人就这么斩钉截铁地否了，一点余地都不给满怀期待的小孩子留。

「这事儿没得谈。」想要他再经历一遍当初差点失去她的痛苦，绝对不行。

今夏轻声安抚着被父亲突然黑脸的态度吓到的小家伙，暗自想着，现在的陆绎好像被什么事冲着，不若回头只有她与他时，再劝劝他考虑添丁的事吧。

至于这事一谈竟是一生亦未能成，则是此时的今夏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