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去的人

老人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突然抓住了苏信的手，郑重的说道：“答应我，没有把握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想着复仇。”

　　“你只需要好好活下去，好吗？”

　　这种带着善意和乞求的目光，少年根本无法拒绝，他沉默着点点头。

　　老人明显松了口气，但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也不想这么早，就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的，你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的苦，肩上不该再担那么重的担子！”

　　“我甚至还想过，把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通通藏在心里，让时光将它埋葬，可是，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胸腔里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我不要忘记那刻骨的仇恨。”

　　“我真的没有办法。”

　　“孩子，我对不起你呀！”

　　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闷而又压抑，就像是一块巨石般压在少年的心头，这就是他一直苦求的真相，竟然是如此荒谬？

　　苏信看着老人，努力的从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说道：“叔叔，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人！ ”

　　“你放心，我不会莽撞的。”

　　王叔这才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模样，他指着地上的纸墨笔砚，说道：“你不是想学武功吗？去搬个桌子出来。”

　　苏信瞬间明白过来，当即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屋里，把那个残破了一角的四方桌搬了出来。

　　而后，苏信在一旁磨墨，老人便摊开纸笔在上面肆意挥毫，霎时间，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体开始出现，苏信仿佛能看到，一个个小人在字体间转动跳跃，好似活物，这让他着了魔。

　　随后，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老人挥毫的手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倾斜，破坏了那种难言的美感，当苏信不解的抬头望去时，发现有一股鲜红的血迹从老人口中喷涌而出，顿时，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在纸面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少年呆住了。

　　“叔叔！”

　　王叔摇摇头，把沾了血迹的纸张丢掉，随后又开始在纸上书写起来，同时嘴上说道：“快死了，让我多发挥一点余热吧！”

　　“人死了，总不能把那些东西都带到棺材里吧！那多可惜，还是留给你，怎么处理都好。”

　　老人还在谆谆教导，就像以往的那些岁月一样唠叨，苏信的眼眶开始湿润，一种难以言明的悲伤压在他的心头，这个时候，少年第一次觉得，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好好活着不好吗？

　　可是，老人还在不停的书写，他的手已经软弱无力，嘴唇也已经变紫，就连咳凑的时候，都会喷出一点又一点的血沫。

　　苏信捂着胸口，只感觉心中生疼，他扑哧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说道：“叔叔，我错了，我不该莽撞杀人，我不该逼问你真相，我………”

　　老人摇了摇头，却又温和的笑了笑

　　“你要明白，这世间千百事态，面对总比逃避有用，你没有错，比我们更有勇气。”

　　“不过，不管你日后在面对危险情况下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希望你能记住，你是长林王萧林山的孙子，不要辱没了你血脉里的荣耀。”

　　苏信把双手抵在地上，狠狠的咬着牙，说道：“我记住了。”

　　“好，好，好……”

　　老人欣慰的笑着，右手却颤颤巍巍的从身后腰间拔出了一炳匕首。

　　“这是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爷爷的时候，他送给我的，虽然我早就用不上了，但却一直保留着。”

　　说着，说着，老人的手臂像是突然有了力量，他的脸上青筋暴起，右手握着匕首毫不迟疑的狠狠的刺进了腹部。

　　霎时间，血流如注。

　　喷到了苏信的脸上，少年呆住了，他本能的伸出双手，却发觉，那好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般，颤抖的厉害。

　　“嗬！”

　　老人的头无力的躺了下去，右手却还在肚子里不停摸索。

　　“你，你要活下去。”

　　老人的声音已经微不可查，他血淋淋的手终于从肚子里伸了出来，还拿着一块依稀可见的玉佩。

　　“你，你的。”

　　苏信连忙双手接住，他抬头看去。

　　老人说话已经不在利索，变得磕磕巴巴的，仿佛玉佩的取出，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气神，但苏信却觉得，那一字一句中蕴含的情感，却比大山都要更加沉重。

　　“你…要好好吃饭，不要吃凉的，你…体寒…要…好好活着……”

　　老人的话音越来越弱，眼睛也渐渐地失去了光泽，但苏信却什么都没发现般恍若未觉，他揉了揉膝盖，站了起来，松开老人的手，把匕首丢掉，又细心的给老人整理衣饰，动作轻柔，像对待曾经的他一样。

　　“叔叔，你不知道，我其实更想叫你一声父亲，我从记事以来，就从未见到过亲人，是你，给了我温暖，虽然我们一直在逃亡吧！”

　　“可是，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却觉得很幸福，因为我们并不曾真的离开谁，可是现在呢？你走了，这茫茫天地间，我该何去何从？”

　　“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像是在问别人，但也是在问自己。

　　一个没有牵挂的人，是疯狂的，也是可怜的，一个没有目标和方向的人也是一样的。

　　苏信不想当那样的人，所以他抬头看天，那里的白云一朵一朵飘过，阳光也一如既往的温和，这一切都好像发生没有变化，如同尸体还有温度一样，只是，他已经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