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沈巍本不是管闲事的人，只是这小子生疏得紧，想来也是个常有长辈爱护的，一朝蒙难独自一人面对没得章法，不由想起了将将托生时的自己和鬼面，遂软了心起身微微弯下腰将他轻轻地托了起来道：“我受了这位李兄之托送你们一程，若是不急着赶路，便先在此凑合一宿，也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待李兄回转我们再行赶路。”

.少年低低地应了，跟着沈巍在荒庙后边找了块地方，先将老翁安置休整。那顾湘小女子一直看得，末了大概有所感慨，不知从哪里抱了床半新的棉絮，盖在了老翁的身上。

“我姓张，叫做张成岭。”少年坐下来，一张圆脸上黑黢黢的什么颜色都有，然而纵然一身衣服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还是能看清楚那锦缎的底色不是平民百姓家穿得起的。

“周……”张成岭停顿下来，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模样俊美得却衣着落拓的男人。

“叫叔就行。”沈巍没有自持身份便要压着人叫的意思，估摸着少年的年纪又结合这具身子的年龄，取了个折中的称呼。

张成岭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发现不大成功后又低下头云。他这么一低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布满灰尘和茅草的荒庙地面，心里茫然得很，有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这一宿的变故太大，导致他的心智还没能跟上事态的进展，又加之熟悉的李伯在他面前蒙难，张了张嘴一口铁锈味贴着舌尖在口腔打转。原来他无意识的碾磨舌尖抵御外在的陌生感，努力地使自己看上去表面镇定，不过可惜，强打的气势就像皂角粉里合出的彩色泡泡，轻轻一戳就碎得面目全非。

“张成岭？怎么这么耳熟。”顾湘嘀咕了一句尔后像是确认般脱口而出：“你爹是南河庄主张大侠，你是张玉森的儿子张成岭？”

她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点都不带遮掩，红果果地表达了“张玉森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废物儿子”的疑惑，更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感慨了一句：“镜湖山庄竟然被一夜之间满门屠杀就剩了你这么个少庄主！”

张成岭显然是瞥见了顾湘的表情，又听到她那叫似是嘲讽的话语，将头埋得更低了，一双手紧握成拳，缩在身体的两侧。

那顾湘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还跟在张成岭成后戳他的伤口，在沈巍看来顾湘此举是比白刀进红刀出杀人点地更为杀伤力的精神攻击，而且这姑娘偏是别人不爱听什么偏说什么，划开伤口还在别人伤口上撒把盐，刺得人血肉模糊：“你爹似乎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我们前日到此处就已经听说了，据说他年轻时候很有点本事，这几年家大业大，便半隐退似的定居在这，没掺和过什么事，庄子里还住了不少武功不错的清客。对，就像今天跟在你身后保护你的那老头子一样，武功不算末流，按理你们安分守己，肯定没人人去找麻烦。怎么会落得个满门屠尽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