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盗少年（上）

一天、两天、三天……十六天过去了，少年还没有来。

看见巫师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却不进去，迷你黑龙落到楼梯扶手上，歪头问道：“她还是不想讲吗？”

巫师晃了晃手上拿着的契约单，表情冷漠，颇有那么一副要债的模样：“不想说也得说。”

契约上写了，任何事都得据实相告，否则计划出了问题，造成的损失就不只是金钱那么简单。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巫师亲自制定的计划出了问题。已经过了半个月，人鱼也好，爱丽丝心爱的少年也罢，通通没有一点动静。巫师扔下的布条，人鱼国王肯定能一眼看出是出于人鱼公主的授意。

因为布条上所写的“秘药”，指的就是能让人鱼变出双腿，走上陆地的人鱼族特制的魔药。实际上，巫师也想要这个药。他研究过许多药材，但完全无法制作出能让人鱼拥有双腿的魔药，如果能得到这个药方……爱丽丝答应的时候，大概并不知道巫师心中真正的所想。

为了能与心爱的少年在一起，人鱼公主不顾一切代价，使出了最激进的手段。

巫师肯定，人鱼国王即使看透了这一切，也一定会献上魔药。谁都知道，巫师重视契约，三十天就是一个月，时间一到，他肯定会终止契约。若人鱼国王没有交出魔药，爱丽丝即使没有死，也一定不会轻易被放还。而且黑暗森林离海洋遥远，人鱼在陆地上呆上一个月会变成何种模样，简直难以想象。

人鱼族只在海洋活动，对陆地知之甚少，无法上岸的他们，只能去找海盗少年，让他将魔药带到黑暗森林，交给巫师。所以，人鱼国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去找爱丽丝喜欢的海盗少年，要求他即刻上路，算算时间，应该昨天就该到了，但是在森林周围盘旋的飞禽，完全没有看到爱丽丝所描述的身影出现。

巫师怎么也不相信，这个计划，居然会有遗漏的地方。

格莱蒂斯想了想，试探地问：“会不会，伦纳德害怕了？”

伦纳德就是那名海盗少年，昨天爱丽丝守了一整天的窗户，却没看见如期出现的年少恋人。今早巫师上来三楼，才发现人鱼公主的房门紧闭。

只要他迈进三楼的走廊半步，走廊上就会出现许多的半透明人鱼。半透明的人鱼惨白无表情的脸恍若幽灵，蓝色的眼睛空洞无神，散发着咸湿的气息，像是守卫公主的卫士，实际上只是一种示威般的障眼法。

但每次，巫师还没走到房门口，就会被人鱼守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尖利啸声洗礼。

那啸声与人鱼甜美迷人的歌声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如果说人鱼的歌声能唤醒人对美好的向往，对生命的希望，那么三楼走廊的啸声，只能让人恨不得破坏耳膜，自尽而死。

还在睡梦中的格莱蒂斯被这“惨叫”惊醒，刚从房间探出个头，就看见跑得比风还快的巫师从三楼冲了下来。

……好快，没想到懒散成性的巫师能跑得这么快。

巫师在尝试魔法无法屏蔽尖叫声后，一头钻入了后院的温室，捣鼓了一个多小时后给了格莱蒂斯一副隔音耳罩，让她去试试。虽有前车之鉴，但她出于对巫师实力的信任去尝试了一把，然后发现，这不仅是魔法攻击，而且还是精神攻击。走了没几步，她头寻目眩地掉头跑了出来，反胃恶心了四个小时才渐渐好转。

人鱼族，不愧是凭声音就能称霸海洋的魔法生物。

时隔半个小时，巫师不死心地拿着契约走上了三楼，尝试隔着走廊与门后的爱丽丝沟通。格莱蒂斯头一次见巫师对一份契约如此认真，不禁在心中感叹金钱伟大的力量。

“爱丽丝殿下。”还能保持对爱丽丝的尊称，巫师已经展现了迄今为止的最佳风度，他眉梢都没动一下的平静语气下，定然是风起浪涌，上次能这样给巫师甩脸色的客人已经三年没有下床了。

“请开门，我可以为你再重新制定一份计划，只要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过哪些事。”

空无一人的走廊无人回应，这次巫师都没走进去，那些人鱼幻影就依次浮现。漂浮的人鱼幻影没有眼瞳，空洞无神的眼瞳里一片青白，尾鳍就是一团虚白的气体。它们如重重叠叠的鬼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它们是孤寂地等了太久，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格莱蒂斯脑海里闪过遥远的画面，她回想起了类似的眼神，失望的，悲伤的……等着心爱的少年能来见自己一面。她向前踏出一步，落地，身上发出丝丝绕绕的金色光线。光线陡然间拔高到房门的高度，随即散开的金线回缩，慢慢凝成实体，形成另一个模样的她。

“爱丽丝，我知道你听得见，”她边说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青蓝色的眼睛里波澜无惊，“你才十五岁，被骗了也无妨，一时犯傻罢了。伦纳德没有那么爱你，他不敢来这里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不用觉得难过，在过往的绑架计划中，每年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年轻的公主被甜言蜜语打动，被英俊外表俘获。她们一时钻进牛角尖，不顾一切地要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在一起，结果却发现是自己太天真。”

巫师抬手轻轻搭上格莱蒂斯的肩膀，垂首附耳轻声说了句什么。格莱蒂斯眉头一皱，拍开巫师的手，巫师笑了笑，退后一步静候。

格莱蒂斯继续说：“不用伤心，爱丽丝，即使你是人鱼公主，人类的狡猾也是出乎你意料的。”

一个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耳畔飞过，格莱蒂斯摸了摸耳朵，捋下了几根银发。还真被巫师说中了……

“劝你别往下说，格莱蒂斯，人鱼该生气了。”刚才，巫师附耳说了这句话，声音难得的轻柔，好像没有丝毫嘲笑她如此行动的意思。

不用回头，她都知道巫师一定在背后笑得很开心。

不过，这也说明，她的话是有效果的，既然如此，人鱼公主也该出来了。

“你胡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水蓝色的身影快要冲到面前时，格莱蒂斯利落地抬手，挡住迎面而来的水花，随后，放下手甩了甩沾到的水珠。

面前，爱丽丝气冲冲地瞪着眼，她漂浮在半空中，失重的水珠围绕着她，窗外的夕阳射进金橘色的光，透过水珠折射出彩色的光晕。

她是自带鲜花背景的美人，只是眼尾泛红的模样让她本该凌驾格莱蒂斯之上的气势输了一大截，反而格外的惹人怜爱。

格莱蒂斯微笑：“终于肯出来了，爱丽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