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鱼之国（上）

凉爽的风从海边吹来，带来让人不适应的咸湿空气，空旷沙滩边，一个身穿灰袍的男人静静伫立着。

“这是什么？”看到巫师递过来的薄荷绿色药丸，格莱蒂斯歪了歪头问。

她已经十分适应作为黑龙存在的生活，时常化作“节能”模式的幼小形态，像一只黑色的大鸟一样悄悄跟着巫师四处走。她曾经问巫师有没有可以隐身的魔法或者魔药，这样她就可以悄悄跟在他身边，就不用每次都深更半夜避开普通人了。巫师说没有，不过她一直怀疑是不是对方不想告诉她，怕她学会后偷偷溜走让自己损失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否则，明明还有一个委托需要有人去做，巫师却宁愿交给她收养的狼崽，也不愿意交给已经相识九年的她。

“避水丸，吃下去可以在水下呼吸一天。”巫师将药丸放在手心上，伸到迷你恶龙的眼皮下。

“你就不能把海水从中间分开吗？”迷你恶龙歪头瞟了一眼黑色的药丸，然后看向海面，“就像大山分开陆地那样。”

“哪有那样施展魔法的，你不是说要低调么。”巫师毫不犹豫地拒绝。

迷你恶龙看向面前广阔的水域，默了默，低头“吧唧”一下将药丸吞了下去，然后飞到海面上一头栽了下去。过了半晌，她从水下冒出，问道：“你怎么不下来？”

巫师的回答平平淡淡：“我第一次做这个药。”

她很快回过味来，翅膀用力拍打着水面，一飞冲天后拐个弯直直朝他冲来，怒吼声响彻云霄。

“你拿我试药！”

巫师毫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他毫不慌乱地抬手将药丸放在唇齿间，张嘴的刹那仰头，喉结滑动吞下药丸。他对着向岸边飞来越来越近的格莱蒂斯微微一笑，整个人却在下一瞬化成一道灰色的烟雾投入水中，只剩下他的话在海面上久久未散。

“因为你太容易相信他人了。”

迷你黑龙一愣，咬牙切齿地空中盘旋了一圈后，脑海里又回放出巫师刚才的“挑衅一笑”，纠结片刻，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飞起，俯身投入了平静却暗藏汹涌的海中。

咸腥发苦的海水没过头顶，黑龙在心中咬牙切齿地说：巫师，你给我等着！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巫师身后，海面下的世界与她想象的不同，虽然海水下一片黑暗，但也有光亮。远处连成带状的光点像是倒映在水面下的群星，一闪一烁，像是暧昧不明的暗号。水下黑暗之中难以视物，但这对于魔龙来说轻而易举。可以感觉到，包裹着自己的海水越来越冷。服用避水丸之后进入水中的感觉很奇妙，好像自己的生理结构变成了鱼，但身上也没有长出腮。更像是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变成了“腮”，即使捂住鼻口，也能“呼吸”一整天，身体与水仿若水**融，合为一体。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游到海底这么深的地方，她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半透明的伞状生物从她身边游过，银色的亮光从半透明的伞状头部流向长长的飘带，看起来柔弱无害，却说不定藏有剧毒。这是水母，她在巫师的藏书中看到过很多种不同的水母，多数带毒。

说起来有趣，海洋里的生物很多都有毒，越柔弱的就越会运用毒来保护自己。

这次的委托人不是别人，而是南国南滨市流传的最广泛的传说中的美丽海洋生物——人鱼一族。人鱼族的国王重金委托，希望巫师能做出一种魔药，让人忘记对喜欢的人的感情，也就是忘记自己的爱情。

原因无他，像童话故事里最爱写的桥段一样，国王最天真无邪的女儿——人鱼公主爱丽丝，爱上了一位人类。但比童话故事更糟糕的是，她爱上的并不是英俊的王子，而是一位前途堪忧的海盗。

人鱼国王十分生气，这就好像他的女儿在离开他的短短十天内，不仅丢掉了智商，还扔掉了人鱼族引以为傲的审美。

这是笔大单子，巫师临出发时说，无论如何也得做成，所以，格莱蒂斯，我需要你的帮助。

果然是骗我的，她想。

距离她几米之远的巫师还是穿着灰斗篷黑长袍，明明拖着沉重的浸水的长袍应该会动作沉重迟缓。但他在水下的动作却像鱼一样轻而易举，流畅顺滑，不用说，肯定是用魔法在作弊。她在心里不满地腹诽：说什么需要我的帮助，明明就是在把我当宠物戏耍，这家伙的嘴里究竟有哪些话可以信？

这时，巫师回头朝她招了招手。

她游了过去，黑色的龙翼收缩自如，她游到了巫师的肩膀高度，问他：“怎么了？”

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珊瑚礁，像是古老城堡的最外围城墙一般牢不可破。

巫师对她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轻盈的翅膀道：“他们都知道我养了条魔龙做宠物，不过魔龙恶名在外，人鱼国王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带你来可以，但要下一道保险。”

巫师很少做与撒娇类似的动作，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如此做作的动作。她心中警铃大作，果不其然，下一秒，对方就拿出了足以算作人身攻击的物件——

一件铁质镣铐，泛出冰冷的金属光泽，很像是戴在犯人手腕上的刑具。

“戴上它。”巫师眯眼微笑，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从来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格莱蒂斯坚守淑女的最后底线，没有大声质问，但表情管理已经失控，她瞪着那件铁质镣铐，转回来看巫师：“你疯了？”

巫师举起镣铐，尽管看起来不沉重，厚度只有几毫米，但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符，是一种读不懂的文字，可能是人鱼的语言。他向前递出，语气轻巧：“人类的贵族女子不是都喜欢往脖子上戴项链吗，你可以当做是项链戴在脖子上。”

“你……”她已经生不起来气，勉力笑笑，像野兽一样龇牙咧嘴。不对，她现在本来就是野兽的模样。

这样想着，她自暴自弃：“戴上吧。”

“真乖。”巫师打开暗扣，把银色的金属制项圈戴在她的脖子上，最后还象征性地拍拍她的头。

她对巫师最后的拍头动作感到奇怪，砸巴了下嘴：这不是她最喜欢对小狼崽做的动作吗！

这家伙还真以为我是在当他的宠物吗？！

巫师没有丝毫感受到背后格莱蒂斯升腾起来的杀气，他伸出右手放在面前的珊瑚礁上。在手掌与珊瑚之间，一层无形的水波荡开，周围仿佛静止了一般静悄悄的。

下一秒，以巫师的手为中心，荡开一层半透明的圆形水墙，直径大概两米，周围一圈蓝色的纹路。手穿透了变作水墙的珊瑚礁，巫师却不急着进去，而是拉过迷你黑龙的爪子，带着一起穿过了圆形水墙。

穿过水墙的时候，格莱蒂斯感到了高强度的水压，在那一刻好像连避水丸也没有什么作用。窒息的感觉紧紧勒住她的脖子，胸腔仿佛被重若千斤的墙面挤压，像是要把她压成一张薄薄的纸。同时又感到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动旋转，精神像被抛出了身体，一股难忍的眩晕感令她失去了最后一丝自控力。

怎么会……这么难受？意识断掉之前，她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