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肆

翌日。

　　云玊难得兴致地仔细打扮了一番，被宫女们仪态万千地拥着走向后花园。连绵阴雨中，萎靡的花连枝垂下了头，长亭外寥寥无人，仅有几个妃子在嬉笑，却也在见到云玊也像见到了鬼，低下头行了礼就匆匆离去了。

　　“咦！她们都怕咱们娘娘呢！”

　　跟着来的新来的太监宫女低声私语着，被云玊眼神淡淡一扫后立刻噤若寒蝉，这云妃娘娘对待不听话的下人的手段，她们可都是听说过的。

　　何况连皇上的妃子们都不敢对娘娘无礼，他们又是生了什么胆去违抗？下意识的为自己后怕着，一行人一路无语地行至了湖心亭。

　　然而才刚坐下，云玊就是一颤。她竟看到了一个矫健挺拔的身影，朝这个方向行来。

　　岁月给那曾经少不更事的面孔染上了风霜，却也因此让其显得更英俊成熟，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那记忆中总是弯起的唇却紧紧抿着云玊一时看呆了，也未注意方子诺已行到了面前。

　　他开口，声音低哑而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好久不见了，云玊。”

　　方子诺二十岁那年，云玊不小心打翻了重病中的方母的药碗，淡褐色的液体洒了一地，惹得方父大为震怒，就要将她逐出方府。

　　彼时已崭露头角的方子诺闻之匆匆赶回，好不容易说服了方父，却怎么样也找不到那个一向灵动的姑娘了。

　　偌大一个方府，她会在哪呢？

　　方子诺不知道，但他知道，不管云玊藏在哪，他都要找到她。

　　从清晨到日暮，又从日暮到清晨，憔悴的唇边冒出了青色胡渣的他才在假山背后找到了哭累了睡着了的云玊。

　　那天没有阳光，阴冷的气息透过石缝穿进来，寒意阵阵，只穿着单薄衣衫的方子诺却浑然不觉。仿佛这一瞬，天地就只有那么大。

　　藏匿于假山中的石洞，一眼，即是万年。

　　于是当云玊睡醒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呆跪着眼神茫然的少爷。

　　她吓了一大跳，然后，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下来了。

　　也是那一天，方子诺终于知道了云玊一直讳莫如深的身世。

　　襁褓中父母即遇袭，奶娘带着她孤苦伶仃的逃离家乡，无奈病死半路，她在几个人贩子手中兜兜转转，七岁那年被卖到了丹青楼。

　　老鸨眼光好，看出她底子不错，倒是没让她干太多的粗活，只是那自始就为了让人接客的训练却更让她受不了——就像幼鸟被折断了翅膀，即使仍苟活于世，也不再有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看得见的前路，只是一片黑暗。

　　直到那一天，在她本该拍出高价的初夜，遇到了眼前之人。

　　“谢谢。”一语毕，淡淡的水雾终于从云玊眼中又退去，十九岁的少女，复归到了往日的冷漠灵动中，片刻前的脆弱不再。

　　而方子诺，却迟迟不能回神。

　　良久，他才伸出手，不带一丝情欲地摸了摸云玊的头。

　　“别怕，你现在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