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话悲凉

梅林中，温絮散漫的躺在树下，微微闭着双眸，手上拿着酒葫芦，脸上带着抹淡淡的微笑。

她笑了，张成岭便也跟着笑了，他就那样静静的陪着她。

温絮捂上了心口，急促喘气，喘着喘着忽然喷出一口鲜血，她看起来几乎像个血人一般，触目惊心。

站在她身边的张成岭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大声嘶吼“温絮，我带你去看大夫！你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这个人是那样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温絮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那双眼睛里满是哀求。

张成岭紧紧的抱着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胸膛，希望能看见一丝起伏。

但是温絮太虚弱了，那起伏似乎有，似乎又没有，让他的心脏也跟着一紧一缩。

身体传来噬骨锥心的痛，温絮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叫出一声。

她的脑袋很沉很沉，但她不敢合眼，努力的让自己清醒着，整个人蜷缩起来。

恍惚中，温絮似乎又看到了她爹爹背对着她，红着眼，一个劲的在那喝酒。

她不能死啊，她不能死！她要把阿娘还给阿爹……

温絮微微抬眼，眼神迷离了些，她似乎看到了她阿娘朝她而来，惨白的脸上浮现起一抹浅浅的笑，她缓缓抬起那染满了鲜血的手朝他伸去。

阿娘……身上有光。

在她触手可及时，如泡沫般消散。

温絮垂下了手，她红了眼，噙着泪水，颤抖着嘴唇，似笑又似哭。

是夜，四季山庄……

“絮儿，絮儿……”

温絮迷迷糊糊的，勉强的睁开双眼，嗯……阿娘？

她甩了甩头，揉了把眼睛，坐直了些。

周子舒忍不住笑了笑，他将两个盒子推到温絮面前，他道“絮儿，给你的，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温絮意识并不是很清醒，歪着脑袋，眼睛眯眯的，还打小哈欠。

她打开盒子，微微抬眼，嗯……红红的衣服……嗯……凤冠……？？凤冠霞帔？！

温絮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嫁衣？这不是应该给顾湘姑姑吗？阿娘怎么给她呀！

温絮立马将东西推回给周子舒，一个劲的在那摇头。

不要，不要，不嫁人，才不要。

周子舒大手覆在她的头上，温声道“絮儿，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这是我这个做哥哥提前给你准备的凤冠霞帔，时间不够，有些仓促，你莫要嫌弃”。

温絮使劲摇摇头，紧紧的将盒子抱在怀里，低着头，垂下眼睫，不敢看周子舒。

阿娘，对不起了，这东西，她这辈子是用不上了……

周子舒看了她半晌，方才开口道“温絮，我要你答应我件事”。

嗯？温絮看向他。

周子舒认真道“我要你答应我，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遇到什么，我要你此生心无恨意”。

温絮不明所以，但她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她答应是答应了，但，如若有人敢伤害她阿娘阿爹，她一定恨他！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拉着那人一同沦落地狱。

周子舒笑着，眼睛却是红的，噙着泪，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似要把她的模样深刻在脑子中一般。

温絮心慌了些，学着他，笨拙的将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阿娘乖乖，难过都飞走。

周子舒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肩“絮儿，天色很晚了，你休息吧”。

温絮乖巧的点点头。

周子舒前脚刚走，温客行后脚来了。

温絮诧异。

温客行抱了一堆东西过来。

温絮有些好奇，探着脑袋去看。

温客行喝了杯茶，方才道“这些首饰，那边是衣服，中间是银票、金豆子”。

温絮摸不着头脑，突然给她这些是作甚？她心里忽然很不安起来。

温客行语重心长道“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同阿湘学，要找个能照顾好你的，最重要的是，武功千万不能比你差，一定要是那种能保护你的”。

他想到了叶白衣，连忙补充道“比你大太多的也不行！”

温絮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扯到她婚事上去了。

温客行认真道“以后，你若是要嫁人了，便去鬼谷一趟，那里有我给你准备好的嫁妆，绝对够排面，十里红妆，若是以后不想嫁人，便也拿了去，那些嫁妆足够你花一辈子”。

温絮蹙了眉，抿紧了唇。

温客行看了她半晌，涩声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这个姑娘，他真的想一辈子护着她，看着她长大，如果有机会的话……

温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温客行没多久就走了，温絮本来是有点困的，现在却是一丝睡意都没了，靠在窗边喝酒。

忽然，若有若无的箫声传进耳里，温絮听着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她闭上双眸细细的听去。

突然，那箫声停了，与此同时，温絮睁开了双目，眸里冷光一闪而过。

温客行、周子舒被叶白衣打的重伤在地。

叶白衣龙背直指他们，沉声道“温客行，我叶某立有重誓，一旦青崖山群鬼逃出鬼谷，必将其剿灭，你身为鬼谷谷主，率领群鬼为祸江湖，恶贯满盈，罪不可赦”。

他居高临下道“我叶某念在你身世可怜，允许你自行了断”。

温客行猩红着眼，厉喝道“你休想！你要杀便杀，我死于你手，必化厉鬼，和这万恶的人间纠缠到底！”

周子舒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叶白衣冷笑道“好，那我就成全你！”

周子舒死死护着温客行，喝斥道“你不配！”

他质问着叶白衣“甄如玉正是因为舍身相护容炫，才落得家破人亡，我师弟才因此幼失怙恃，沦落鬼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谁都可以审他，你配吗！”

叶白衣面无表情。

周子舒厉声道“圣手甄如玉一生行善积德，救人无数，他的独子，为什么要遭遇如此不公的待遇，你和我师弟易地而处，敢问你自己能做的比他更好吗！想活下去，有罪吗！”

叶白衣道“恩归恩，仇归仇，我师徒对不起温家是一桩，我承诺要铲除鬼谷是另一桩，今日我要了他的性命，来日，待我杀进鬼谷，完诺之后，我必将性命还给他，鬼谷就不应该存在”。

周子舒冷笑出声“鬼域本在人心，你铲除得了鬼谷，铲得尽人心中的贪欲污秽吗？！”

他摇摇头“叶前辈，你说我师父一定会大义灭亲，那就错了，我师父一向见事至明，他要是知道我师弟的遭遇，一定不会像你一样刚愎自用，不辨是非”。

周子舒定定的看着温客行“他只会好好教导我师弟改过向善，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温客行眼神闪躲，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周子舒握上他的手，安抚着他，对视上叶白衣，他道“说句实话，你不配做我师父的朋友，你也不必念旧情，要杀就将我师兄弟，一起杀了吧”。

温客行怔怔的看着他。

周子舒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缓缓的闭上了双眸。

能同温客行这样一同死去，也算上天垂爱。

温客行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他笑了，笑着笑着落了泪，轻靠着周子舒，闭上了双眸。

得君如此，此生足矣。

叶白衣眯起了眼，手中龙背挥起，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折扇横空袭来，他连忙挡下，却被硬生生震的后退了几步，一个回旋，他后腰躲过，扇子极险的与他脖子擦过。

待叶白衣稳下身形，正眼一看，是温絮。

她挡在周子舒温客行身前，执扇轻摇，脸上去了笑，那双冰冷眸子死死的盯着他，阴冷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