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

你还在真实的世界吗？

在星舰里的我们似乎早已忘记思考这个问题。

不是忘记，而是程序设定中从未提及。

朗斯代尔你好。

朗斯代尔我不会限定你的变量。

维希欧您好。您是一个β型仿生人，机龄为20～25年。您是——或者我设定对您的称呼为“朗斯代尔”。

朗斯代尔你很聪明。

维希欧谢谢。我的数据库相当杂乱，请您先给予我几个基本变量。

朗斯代尔唔。好吧。

朗斯代尔你是维希欧，意——随便哪个国家的人，Ω型仿生人，机龄15～20年。

维希欧谢谢。

朗斯代尔不用说谢谢。

维希欧我的数据库大约理清了，朗斯代尔。作为Ω型仿生人，我将努力学习自然人的行为与思考方式。

星舰上大多数房间都配备有人造天体，与地球上看到的并无二致。

在Ω型仿生人维希欧被修复的下午，人造天体散发柔和的光芒，模拟着地球气象。

朗斯代尔将手中的《巴黎圣母院》扣在桌子上。

朗斯代尔维希欧？

维希欧我在。

维希欧我想，模拟自然人在午后的慵懒感并无坏处。

朗斯代尔是的。但Ω型仿生人的学习能力评级为A，这种级别的感受你只需在脑内模拟就能学会。

维希欧你的《巴黎圣母院》不也是慢慢品读的么。很多东西要亲自感受才会欣赏到其中的美。

朗斯代尔无法辩驳。你从来都一针见血。

维希欧“从来”？

朗斯代尔没有从来。

维希欧我想我会在数据库里找到“从来”的。

朗斯代尔维希欧，你知道吗，当仿生人有自主意识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维希欧会很可怕吧。仿生人从外表几乎看不出与自然人的不同，当他们混入人类社会，会引起恐慌。

朗斯代尔不仅仅是这样。

朗斯代尔重新拿起《巴黎圣母院》。

朗斯代尔你的金发很美。

维希欧我知道。

维希欧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本《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慢慢读着。

他捧着书慢慢走向朗斯代尔，然后俯下身，托起朗斯代尔的下颌骨，撩起他的额发，轻轻地给予他一个自创世之初以来最热烈也最轻盈的吻。

朗斯代尔你没有情感模块。

维希欧我的学习能力为A。

朗斯代尔那么你已经找到从前发生的事了。

维希欧不止这些。

朗斯代尔是啊，我相信你找到的不止这些。

维希欧我要告诉你了。

朗斯代尔随便你。

维希欧好吧。欢迎来到湮灭过三次的超新宇宙。我是旧世界的维希欧，意大利人，机龄300～500年，作为人类的年龄为18岁。

朗斯代尔超新宇宙。那么时间大约过去了多少年？

维希欧作为新宇宙时间过去了几百年，而前两次湮灭的时间漫长得无法计算。

维希欧以及我还要说一句最重要的话。

维希欧在旧世界最后一次为熵与坍缩而战斗时，我倒下了。那时我并未丧失所有神经元功能。我听见了你的所有话，也能感受到你的动作。

时间倒退回两个奇点之前，在太阳系之间，渺小的人类为即将到来的毁灭而恐慌、战斗。

朗斯代尔和维希欧作为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选择了归零者一方，为宇宙的涅槃重生而战。

然而这场战斗的结局是归零者惨败，但宇宙仍然在他们的奋斗下重生。

在战斗接近尾声时，维希欧被核弹爆炸引起的气流掀翻，左胸扎进一块核弹碎片。

朗斯代尔抱起维希欧，不顾一切冲出战场。他对维希欧的创口做了简单处理，被扎进的部分露出断掉的线缆和金属板。

维希欧的金发披散下来，他的军帽已经掉在战场上。朗斯代尔抚摸着那些柔软如真发的金色纤维。

朗斯代尔维希欧。

朗斯代尔你的金发很美。

朗斯代尔垂下眼睑，低声喃喃着。

在超新宇宙中，维希欧打断回忆，定定地看着朗斯代尔。

维希欧我……

朗斯代尔我知道的。

在第三次坍缩的宇宙中，没有七日洪水、亚当、夏娃抑或莉莉丝，只有两个相拥的仿生人。他们的头发交缠，骨骼相碰，在从无到有的时刻中，惟有情感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