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别后不识君4

须黎国都城、明光将军府内。

裴茗坐在书房的案几上处理这次战后的公文，每处理完一本便要抬头看看前方空旷的书房，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是在等什么人。

伺候在一旁的书童见裴茗不知多少次再抬起头来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将军，可是要休息一会，用点膳食？”

“不必了，你先下去，晚膳过了戌时再让人送到我房中便是。”

裴茗回过神来，揉揉发疼的额角，疲惫地说道。

“是。”

书童应声退下，裴茗也放松下来，暂时将公文放到一旁，抬眼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晚间了。

自从上次从雨师国回来，便再也没见过那个突然出现的叫阿枳的女鬼，也不知道是不是雨师国真的是她的故国，到了家便离开了。

当时也只是以为那个阿枳在白日不能现形，也没在意。

后来，回京途中，裴茗说不清楚为什么，还是去了那处安置宣姬的院落。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到了那里的时候，下人们早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将人埋了。

留在那里的，只剩下一把宣姬当初在战场上用的佩剑，不过这剑已经被它的主人折断了。

他问了她的墓在哪儿，远远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他这一生，红颜知己甚多，但从没一个人像是她这般疯狂，疯狂到他难以理解的地步。

当初撩拨宣姬的时候他便说过，只谈风月，无关情爱，只是没想到她还是陷进去了。对于她的爱意，裴茗也是自以为无动于衷的，当初对于这个女将军的兴趣也只源于对她的欣赏。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情爱一事，他从来不愿去深究。

毕竟，劳身，费神，伤心。

裴茗离开时将那把佩剑也带了回来，此刻就挂在书房的墙上，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它，剑鞘的纹路甚是古朴，剑柄上挂着红色流苏，倒是挺称当初宣姬的气质。

剑是好剑，只是可惜了，当初的宣姬已经死了，这剑也断了。

想着想着，裴茗难耐地闭上眼睛，这头疼的毛病是越发地严重了。

他靠在座椅上，忽然地感觉怀里一重，睁开眼，便见多日不见的人正一脸惊讶地坐在自己怀里，甚是好奇地想要往自己腰间伸手。

裴茗一把抓住这人纤细的手腕，戏谑道，“怎么，多日不见，一来就要投怀送抱？”

宣姬看着这人，眼中有些疑惑和不解。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够看见外面的世界，却是没法像之前那样出去，只能被困在那一方空间内。

她看见裴茗去了之前自己见到过的那个形容憔悴的女子所在的地方，那时她便猜测那个女子就是之前他们所说的宣姬。

甚至后来的几天，在一些下人的口中，她还了解到了更多的事情。

再次想起裴茗当时那淡漠的模样，宣姬很不明白，这个曾经叱咤疆场的女将军怎么就被迷了神智了呢？

虽然很讨厌裴茗这样的薄情，但是她对于宣姬这有些诡异的痴情也感到可笑，只觉得，这般境地，也许真的是她自作自受。

只是，看着那孤零零的墓碑，她心里还是悲伤。

从初见，她便觉得这为裴将军实在是风流，只是，刚才他望着那把断剑时的神色却让她对于这个定论有些动摇，有些好奇，便想要飘得近一些看得清楚。

看他仰靠在座椅上，宣姬便飘在他的上方，而忽然地，只觉得身形一重，便压到了他的怀里。

此刻，看着他这副风流浪子的模样，宣姬也收回了方才那种可笑的猜测。

毕竟这样一个万花丛中过的薄情之人怎么会有情呢！

“你腰间的玉佩从何而来？”

宣姬挣脱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

“怎么？想要这做定情信物？”裴茗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边摘下玉佩在手上把玩，“不过，你只是一孤魂，要来也没甚用，不如改日本将军烧些纸钱给你？”

裴茗的手在她的腰间摩挲，有些挺好奇的，这只野鬼怎么一会儿不见，一会儿又出现，旁人都见不得她的身影，独独自己能见到，还能摸得着？

感受着手里玉佩温暖的质地，似乎还在发着盈盈微光，裴茗眯起狭长的凤眼，难道和这块玉佩有关？

“登徒子！”经过雨师国的事，宣姬对裴茗暂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听他这轻浮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和说这种事情？不过是想知道为什么这玉佩会吸附着我的魂魄罢了，要不是这破玉，当是谁都愿意和你在一处？”

“是吗？可惜，因着这块玉佩，你是不愿意，也得呆在本将军的身边了，不是吗？阿枳姑娘？”

他这话说得轻佻，仿若是情人间的呢喃，眼中自然地流露出风情，很容易就会让人沉沦。

这人长得还是很俊俏的，加上这贯会的风月情话，当初那位宣姬将军是不是也是这样迷失在他的虚情假意里的？

宣姬看着他，一时间也替那位宣姬将军觉得不值，为这个男人搭上了自己的一切，甚至包括国家，可是这人对她却依旧的无动于衷，依然能心安理得地风流人间。

不再看他的眼睛，宣姬正了正神色，说道，

“倒也不用烧了这么麻烦，左右这块玉对将军而言似乎也不是多么重要，不如就摔碎了，权当是送在下离去的一个大礼？在下只是一介孤魂，不知为何还被这玉佩留在这世间，将军不如放在下离去，也省得碍了将军的眼。”

她看了，这块玉佩的材质虽好，但却也不是顶级，像是裴茗这样的身份，也不会缺一块这样的玉佩，再看这玉的成色和挂着的红色流苏，也只是一块新玉，想来他将这玉带在身边也不久，可能也不是多重要。

“不行，”裴茗闻言，却是收了脸上的笑容，摩挲着玉佩的手指改为握着，“阿枳姑娘要是想要离去，自行想办法便是，本将军和姑娘无亲无故，为甚么要帮你？”

裴茗说不上为什么拒绝，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总之，就是下意识地拒绝了。

宣姬被他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回事，对他也不客气，“不给便不给，有什么关系，这么严肃作甚！”

裴茗不曾答话。只是看着她，瞧她这个模样，可能只有十几岁，现如今没了那日的灵动，脸上多了一点正色，倒是和那宣姬越发地相像了，要不是他确实知道宣姬已经死了，更不是这个岁数，也要将她们两人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