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今别后不识君
宣姬飘荡在装点朴素的房间里，看着面前靠在床头，形容憔悴、早已没有生命气息的女子却从未感到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轻松。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还不能离开这方寸的房间，她该是死了的，只是不明白，怎么还不见黑白无常来将她带走。
但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一定要离开的理由，既然走不了那边呆在这里吧，只是在这呆得久了，难免无聊罢了。
她在这里呆了半天，终于一声尖叫打破了这僻静小院的沉寂。
很快，就有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往这边赶来，她百无聊赖地趴在小轩窗上看着外面匆匆赶来的仆役进了房间，又匆匆往外跑去，好像要去和什么人汇报一般。
这些人脸上都带着麻木的表情，对着床上的女子好像没有丝毫的动容。
宣姬好些事情都不记得了，只是看着床上的这女子有些熟悉，心中莫名地升起股悲伤。
那些人走后，这小小的院落里就安静了下来，外面夕日欲颓，天边渐渐染上暮色。宣姬还来不及好好欣赏一下这夕阳无限好的美景，眼前便是一暗，之后便没了半点意识。
耳边是水花激起又溅落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该是被带到地府了呢，谁知一睁眼便是人间的府邸。
这里该是那家权贵或者富豪的内室，装饰的极为大气华丽，不过看着梁柱上面雕刻的图案，宣姬觉得这该是那家有权有势的人。
耳边的水声更加明显，宣姬打量了完了这房间，意识到这是那里后，耳尖也烫得厉害，即便她现在是个孤魂，那也觉得不自在。
看这情形，这里分明是人家的浴室，隔着一座屏风后头，人主人家正在洗澡！
宣姬一时神情恍惚，不明白自己死了就死了，怎么的还变得这样无耻放荡了呢？还跑到了人家浴室偷窥别人沐浴，真真是丢死人了。
想着，宣姬便想要离开这里，只是却忽然地周身一晃动，整个人便摔倒了地上，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自己一个魂魄怎么会觉得疼痛时，屏风后头的人便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响动。
“谁？”
是个男子，声音挺好听，可就是有点冷了，还带着满满的杀意。
宣姬忙从地上起来，要往外面跑去，直觉告诉她，不要和这人有交集。
裴茗原本在沐浴，听到声响以为是那个小贼，毕竟现在两国对峙，要他性命的人可不少。没想到，出来一看，是个惊慌失措的红衣小姑娘，见了他便要逃离。
天性风流，感觉到这小姑娘身上没有半点内力，裴茗玩心大起，快速拦到她的面前，阻了她的去路。
“怎么？闯了本将军的浴房，这便要走了？”
裴茗故意露出意副风流模样，倾身过去，想要去捉住她的下巴。
宣姬一下被挡住，还没缓过神来，便见这人带着一身水汽靠近自己，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却是想不起来。
眼见他就要捉住自己，宣姬心中慌乱，目光忍不住乱飘，一下看清这人如今这模样时，惊得后退，躲开裴茗伸过来的手。
“啊！”
“啊！你做什么！？”
裴茗还没碰到美人，迎面便砸来一堆衣物和饰品，镶着金玉的腰带一下砸在鼻梁上，让他不得不捂着英挺的鼻梁，忍住这难耐的疼痛。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眼尾都疼出些泪花，怒视着惊叫着躲在一旁的罪魁祸首。
“登徒子！”
宣姬捂着眼睛，侧身对着他，根本不理会他的质问，只恨恨地骂着。
裴茗闻言，低头一看，自己方才匆匆出来，之披了件内衫，现在衣带敞开，可不是一幅登徒子的做派。
不过，看着小姑娘的模样，裴茗挑弄道，“我登徒子？难道不是你私闯本将军的浴房吗？怎么现在又不敢看了？”他边说着，还边向着宣姬走过去。
把宣姬逼到了角落里，裴茗看着她，冷声问道，“说吧，来这里要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宣姬手里抓着放衣物的托盘，正想着要不要砸晕他，听到这话，有些疑惑，抬眼看他，“什么谁派来的？”
她的眼睛太过干净，没有丝毫的破绽，过了好一会儿，裴茗也没看出她是不是在说谎。
“将军。”这时，屋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什么事？”
裴茗就这这个姿势，问道，可眼睛却是看着宣姬。
“前线来报。”
“知道了，我随后就到。”
宣姬见裴茗听到侍卫回话时眉间轻蹙，之后就打发了侍卫先去，可看样子却是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宣姬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你能不能先将衣服穿上。”
宣姬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看他的眼睛，然后就听到耳边这人轻声嗤笑，“衣物在你手里，本将军怎么穿？”
“给……给你。”宣姬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被自己抱在怀里准备用来防备他的东西，连忙将东西递给他。
裴茗也不想再在她身上耗费时间，穿好了衣物就往外头走去。
到了门前，开了门确见宣姬还站在原处不动，一时间也没好气地说道，“怎么？还要留在这里等本将军回来不成？”
说完，见宣姬傻愣愣地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开。
然而，不过不过几步，裴茗就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人，“跟着本将军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去哪儿……”
“从哪来的回哪去，你难道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从哪儿来的，睁开眼就在这里了。”
“睁开眼就在这了？”裴茗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宣姬，“那你难道就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吗？”
宣姬也是真的不记得了，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死了的，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像是她小时候的事，可都是模模糊糊，看得不真切。
“难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宣姬闻言，想了半晌，就在裴茗以为她又要摇头的时候，她才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有人叫我阿枳。”
裴茗看着她，一袭红衣，梳着少女发髻，头上戴着簪花，神色灵动，带着些活泼。胆子挺大，方才被自己吓的那一下也不见得有多害怕，多半是撞见自己沐浴的羞涩。
看着这张脸，裴茗觉得有些熟悉，细细一看，却是和宣姬有八分相似，只是宣姬常年穿着戎装，从没这样的着装，身上更是没有这样的灵动。
因而即便这小姑娘长得与宣姬极为相似，但是旁人也能一眼辨认出来，裴茗月不会将她和宣姬联系在一起。
说起宣姬，裴茗有忍不住皱眉，他是实在有些不能理解她的想法。这次将她留在上座城池里安置，也不知道会不会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自己现在已经带兵攻打到了雨师国都城之下，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因自己而使故国灭亡了，会是什么样子。
回过神来，裴茗便转过身来，向着议事厅走去，对着身后的宣姬说道，
“跟着。”
宣姬虽然琢磨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却还是跟了上去，反正死都死过了，也不怕什么。
议事厅内，裴茗和部下商议着攻打雨师国皇城的事情，原本宣姬是留在外面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变成了孤魂的原因，竟然能听到他们在讲些什么。
听到雨师国，宣姬下意识地抬头，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更加浓烈，便走了进去。
议事厅的门是开着的，外面有侍卫在把守，宣姬从院外走到门内，竟是一个人也没发现她的存在。
当裴茗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宣姬，和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外人在的部将时，也是一瞬间震惊。
“行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先下去吧。”
裴茗打发走这些人，看着他们退下，有的甚至从宣姬的身影中穿过，眉间的疑惑更加凝重。
到了最后，还剩下自己的贴身侍卫，也是自己的心腹还站在那，裴茗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是那边传来消息，宣姬将军没了。”
听到这，裴茗愣了一下，说道，“既然没了，那就好生安葬吧。”
说完，挥挥手让他退下，之后便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开始读起前线传来的战报和京城那边的书信。
而一直在一旁的宣姬只觉得头疼得很，从刚刚听到他们对雨师国的计划开始，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冒出来。
现在听了裴茗这话，心中的悲怆更甚，只是面上却依旧平静地看着上座的裴茗，目光幽幽。
实在想不明白，看那个侍卫的模样，那个叫宣姬的人和他的关系因该不一般，他是怎么表现得这样平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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