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叹一下无论是天上人间,都逃不过朝代更替后,一行人迈过坍塌了一大半的围墙,进入黑黢黢的大殿。
没走几步,谢舞辰的目光便沉了下来。
不为其他,只为这神殿中的景象,与过往记忆中的一幕极其相似。
“这是……”
“不错。黑的。”
偌大的神殿里,墙壁居然是全黑的!
花城又道:“铜炉山内,几乎所有的神殿,都是这样的。”
这幅景象甚为骇人,有什么神殿的墙壁会被涂成这种仿佛被烈火焚烧过的漆黑颜色?
裴茗道:“是不是搁太久了腐朽的?”
谢怜道:“我们方才路过别的房屋,可没有这样的。照理说这些屋子的年月应该都是一样的。”
这墙壁非但是漆黑的颜色,而且还凹凸不平,仿佛一个女人毁容后的脸,布满凄厉可怖的疤痕,且坚硬无比。
谢舞辰一一拂过,萦绕耳边的怒吼声,斧头刮过的风啸声,已经分不清是两千年前乌庸人留下的怨怼,还是八百年前仙乐人纠缠不休的怨魂了。
谢怜道:“这神殿被火烧过。”
裴茗道:“何以见得?”
谢怜转过身,道:“这神殿里,墙壁上原先画满了壁画。壁画用的是特殊的颜料,大火焚烧过后,会变成这种颜色,并且熔化一部分,变成这样凹凸不平的坚硬手感。”
裴茗道:“莫非是失火了?太子殿下知道的还真多。裴某也佩服一下。”
谢舞辰转身看向裴茗,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意,“假若裴将军的神殿被烧,将军也会了如指掌。”
众人沉默了。谢怜又想起一事,道:“还有那石梁。石梁上的赞颂语上有划痕,不像是普通的磨损,那应该是有人拿着刀子在上面划的。”
裴茗皱眉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发觉,他们携光降世、永恒照拂乌庸的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强大,也根本不能照拂他们,他们觉得,太子无能。”谢舞辰嘴角笑意越发森寒。
半月怔了怔,道:“难道……这座神殿,是乌庸的国民们自己放火烧的吗?”
谢怜看了眼谢舞辰,从进入这神殿之后,阿辰好像就越发奇怪了。
花城有些担忧,“姐姐?”
谢舞辰微仰头,道:“三郎,你不觉得这座神殿,像极了八百年前哥哥的太子殿么。”
神殿像,那么人呢?
就差一些线索,她就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她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沉默许久,谢怜正想开口,忽听裴茗道:“这是什么意思?”
几人一回头,只见裴茗举起左手,手上大口咬着一只蝎尾蛇,还在用尖尾巴用力戳他。半月又要给他跪下了,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身上都是蛇……”
谢怜哭笑不得,拉住她道:“半月不要养成动不动就给人跪下道歉的习惯。裴将军你怎么会给她的蛇咬到?”
裴茗举着手,黑着脸道:“我怎么知道,一伸手揽她的肩就这样了。”
谢怜道:“那你干什么伸手揽她的肩?”
“……”裴茗似乎现在才思考这个问题,道,“习惯了。在这种黑暗阴森的地方,揽住女子的肩安慰她们不要害怕不是常理吗???”
半月道:“对不起……我并不害怕……”
因为这一小插曲,谢舞辰沉重的心思有所缓解,调侃道:“不愧是裴将军,当真‘体贴’。”
随后,又将目光放在这些烧毁的壁画上。眼睛微眯,半晌,手中蓄力,一掌拍在壁画周围的墙壁上。
被这动静吸引过去的众人,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那副烧毁的壁画仿佛被剥落了脸上的面具,黑色的墙壁裂开了无数条细小的裂缝,随后,崩溃。
那些原本附着在墙壁上的黑色硬物都落了下来,露出了其后的真容——一副巨大的彩色壁画!
众人仰头望着,只觉头皮阵阵发麻。
整个画面分为明显的四层。最上面一层金光闪闪,云气缭绕,没有画人。
第二层,只画了一个人,是一名俊美的白衣少年。他周身都描绘着灿灿的金光,与最上层的光芒用的是同一种颜料。
第三层,画了四个人,个子比第二层那个白衣少年小了一半,每个人的脸庞、服饰、神情、动作不尽相同。
第四层,也就是最底一层,则画了无数个人,比第三层的四个人又小了一半,乌压压的。每个人的脸都是一模一样的,神情亦然,都是狂热、崇拜、迷离。
裴茗问道:“公主殿下怎么知道这壁画暗藏玄机?”
谢舞辰看着那副栩栩如生的壁画,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嘴上平静回道,“有了双层符咒,为什么不能有画中画?”
也就是说,她猜的。
“......”裴茗赞道:“公主殿下奇思妙想,在下佩服佩服。”
整个画面线条优美圆熟。好一会儿,谢怜才道:“花城,你……以前见过这个东西吗?”
花城缓缓地道:“我走遍大半铜炉山,走过几乎每一座乌庸神殿,可以确定,我从没见过这个东西。”
谢舞辰手指落在最底层人们狂热的脸上,收回手轻捻,“应该是三两百年前画上去的。”
裴茗惊讶,“你连这都知道?”
谢舞辰看他一眼,解释道:“壁画颜料深入石壁,外覆盖了一层黑灰保护,风化时间应当是普通壁画的两倍以上。而且据三郎之前所言,铜炉山平常是完全不对外开放。”
“再结合上天庭现有的铜炉山开的记录,就能猜测出准确时间了。”
最后,谢舞辰附送一句,
“裴将军有时间的话,还是少看些美女,多看些书较好。”
裴茗:......
谢怜轻咳一声,假装自己没听到。
一旁当个透明人的裴宿忽然道,“上天,庭的记载,公主殿,下怎,么会知晓?”
谢舞辰道:“自然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看了眼裴宿的神色,又道:“小裴将军是想问如何知晓?哦,那只能怪你们上天庭的神官目不识丁,落了彼岸花种在上天庭。”
倒打一耙!这绝对是倒打一耙!
然而裴茗裴宿无话可说。因为真的没有几位神官知道花种是何模样,他们见过的,都是娇艳欲滴、却令人悚然的彼岸花。
谢怜转头道:“我们接下来路上留意一下其他乌庸神殿吧。我有预感,这样的壁画……可能不止一副。”
谢舞辰点头:“嗯”
花城颔首道:“正有此意。”
三人并架着裴宿的半月迈出了神殿,谢怜这才想起一人,道:“裴将军呢?”
裴茗方才说要透气便先出去了,他们在神殿里倒腾半晌也没见他回来,谢怜喊了几声,也不见回音,道:“可别是在这时候失踪了吧?”
谢舞辰拦住想要出去寻找的谢怜,道,“哥哥,先等等。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