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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秋月泯,孤子留

山河令:昧平生

离开集市,温客行携着顾湘走上一楼阁,凭栏高处可望城中全景,可这位的心思却丝毫没放在这雅景之上,反倒面若沉水让人怎么都看不透。

顾湘主人——刚刚那个,她明明就是容姐姐嘛,为什么你说不是啊?

温客行(回过神来)丫头我问你,你见过你容姐姐多管闲事吗?

顾湘(抿嘴,摇头)嗯嗯——

温客行那你见过她替人求过情吗?

顾湘(皱起脸)没——我被罗姨罚的时候她连眼都不抬的。

温客行(摇了摇扇子,看向远方)这就对了!那你再看看今天那姑娘,心慈手软的,根本不像她!

顾湘可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嘛!

白衣客一愣,是啊,叶子尚且无全同,更遑论是人呢?

温客行这一点正是我想不明白的,看她的样子已经全然不记得你我了,这性子也是变了许多。若贸然相认只会惹其戒备,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温客行收了扇面,双手紧紧握在栏杆上,阿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顾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那那个臭乞丐呢!他又是什么身份,主人为何拦我教训他?

温客行(想起那人的身法,勾唇)他是——变数!

顾湘变数?

温客行此人使得是流云九宫步,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哪能伤得了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听到主人如此高看那痨病鬼,顾湘不服气地撇撇嘴,心道不就一个臭要饭的吗?要再见定然让他瞧瞧姑奶奶我的厉害!

与此同时,温客行这心里也对突如其来的“变数”起了兴致,待我再去探探那人,既然这江湖要乱,那就干脆一乱到底好了!

入夜,银月高悬,薛音并未在城内客栈歇息而是选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落脚,要问为什么?一个字——穷!从钟华山出来她这身上就没带多少银钱,一路上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也花了不少,要不然她也不会沦落到要摆摊子给别人诊病啊,巧的是早上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连打尖的钱都还凑够呢挣钱的家伙事儿就没了,这才有了眼前一位姑娘捂着她咕咕叫的肚子,孤零零靠在一堆杂草上望月而叹的画面……

薛音正透过屋顶上的缺口看着天上圆月,这月亮好看是好看,就是越看越饿怎么回事?想到这儿她便立即摇着头合上眸子,还是眼不见为妙。片刻后,庙内只剩浅浅的呼吸以及阵阵虫鸣,规律起伏的胸膛无不显示着她的主人已经入眠,可毕竟习武之人功底在身,那怕是睡着了那耳力也是惊人,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察觉。

听到外面深深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薛音从混沌中惊醒,看样子来了三个人!一个重伤在身显然活不长了,一个武功稀疏,还有一个嘛吐息奇怪让人还一时辨不出功力深浅,这个组合还真有趣,有趣的很啊。为防惊扰这三人,薛音先他们一步翻上悬梁,准备暗中窥伺。

夜幕之下,周絮领着张家小公子和老船工在林中奔袭,后面追杀的人依旧穷追不舍,好不容易找了间破庙暂作隐蔽,周絮的三秋钉却再次发作,原本饥黄的面色也因剧痛变得煞白,逼得他不得不运功调息。

薛音趴在梁上看着底下的人,这不是邋遢鬼吗?还有那个镜湖派的小公子,这老头倒是眼生,也不知是何人伤他伤的如此之重?许是太过出神,就连她自己蹭掉了梁上的木屑也没注意,灰褐的细碎物坠了下去,周絮随即抬头,紧盯着薛音所在的地方。

周絮谁!

周絮(见没人回应,不由皱眉)哪位朋友在此,可否明示?我们只是途径,无意惊动尊……

薛音(听不得人家给她戴高帽,利落从梁上飞身跳下,拍了拍身上的灰)邋遢鬼,好久不见啊!

万能龙套痨病鬼——这女娃娃是谁啊?

张成岭好心姐姐!

周絮(警惕地看着对方)薛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薛音(指了指自己)我啊?还不明显吗?自然是没钱住店只能找这儿将就喽。

周絮那正好,你带着这小子快走,我暂时走不了了!

薛音我?(一声轻笑)你是不是搞错了,本姑娘又不是开善房的,凭什么答应你啊?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这是被人一路追杀逃到这里的,而三个人里也就那小屁孩有点名头,让我带他跑?你想坑死我呀!

说着薛音瞪了眼有些无辜的周絮。

万能龙套我说你这女娃,怎么就没点儿侠义心呢?这孩子刚刚经历灭门,父兄恐是凶多吉少,那秋月剑于我有恩让我带着这孩子逃,可你也看到了,我和痨病鬼都有伤在身,跑不掉了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当做善事送这小娃娃安全离开吗?

薛音没看出来啊你这老头儿能说会道的很!

适时,周絮重重咳嗽一声,忙打坐起来继续压制体内毒素,薛音听后这才注意到这家伙脸色比之早上又难看了些,难不成还中毒了?于是便走到周絮面前蹲下准备伸手把脉,不料刚伸到一半就被周絮一把攥住,薛音吃痛抬首就撞见那人寒潭一般深邃的眼睛,一时竟忘了让他松手,周絮见眼前人有些不对劲,又看了看她的手,立马将其甩开这才让那人回神。

薛音(并未计较反而难得正色)我给你的药你没用?

被这么一问周絮开始拿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旋即又摇了摇头。

薛音(深以为然)药呢?

周絮(从怀里掏出小瓶递了过去)这东西于我没用。

薛音没说话,默默拔了瓶塞倒出两粒白色药丸,给了老者一颗,剩下一颗握在手里。

薛音你不会还以为这是普通的雪荣丹吧?这可是经过我改良的,不仅可治内伤还能解毒——

万能龙套女娃你难不成是神医……

薛音诶——要么吃药,要么等死,姑娘我打哪儿来的,莫猜!

老人看了眼手里圆溜溜的玉丸叹了口气同时将张家小子叫到身前,好像有事交代,薛音仅扫了眼就知道那老头儿打得什么主意,知道自己不成了想把这好事儿让给别人,还真不知道是该说大义还是该说愚蠢!

薛音(见周絮并未阻止老头儿,便有着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喂,别看了,你呢?是要我喂啊?还是你自个儿吃啊?

周絮(身为男子却从未听过如此狂浪言语,眼底尽是惊异)你……

甫他一开口,薛音赶紧将手覆上那人的嘴将药直接送了进去,周絮瞪大了眼,似没料到还有这一手,喉结微动那药便直接入了肚。

看到周絮乖乖吃了药,薛音笑着收手,眼里满是促狭。

薛音啧,多大人了,还得喂药才行……

周絮嘴角抽了抽,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很!

那厢,爷孙俩正为了颗药,你推过来我推过去,半天都没个结果。

万能龙套你这娃怎么就不听话呢?我个老头已经不中了,这东西你留着吃能保命咧!

张成岭(红着眼)李伯伯,您对我有救命的恩情,这药成岭无论如何都不能接!

薛音(掏了掏耳朵)嘿嘿!干嘛呢?老头子,这药可是姑娘我发善心给你的!那小子的伤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这把老骨头可不一定了啊!赶紧的,别墨迹了,大不了我答应你,只要这小子不出我视线,我就保他无病无灾,生龙活虎的,如何?

这老头儿一听有人能护着恩公之子,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当即就将雪荣丹吞下,开始凝神运气。

看到这儿周絮只觉得薛音这人天生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想救人却总要先呈一番口舌,明明该言谢的事儿却总能让人抹不开面子。

瞧这两伤员终于开始运功疗伤,薛音嘘了口气,天底下还有疗伤都这么不积极的人!长见识了!正想着庙外却飘起纷纷扬扬的纸钱,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嚎,薛音心里暗骂:哪来的脏东西,真是煞风景得很。

张成岭两位叔叔你们赶紧运功疗伤,我为你们护法!好心姐姐,他们就拜托你了!

薛音诶!诶!小子!我!

看到那小孩提了把半人之高的刀就直接冲了出去,薛音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这娃是不是脑子……还没等杀手现身,小张公子的刀就给飞来的纸钱吓掉了,薛音见了捏了捏眉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周絮(听到声响)傻小子!

#万能龙套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傻了点。

说完老船夫准备捡刀去救,却被薛音一声叫住了。

薛音喂,我在呢?你们好生呆着就行!(说着再次欺到周絮身前,弯腰就朝他腰间探去)借剑一用!

立时,软剑一出,银光乍现。

薛音(那指尖在上一抹,登时留下一道血痕)好剑!

周絮(睁眼,冷声道)还我!

薛音别小气嘛,救人要紧——

说罢左脚脚尖蹬地飞身而出,挡在张成岭身前。

万能龙套青崖山十大恶鬼之吊死鬼在此,乖乖地把琉璃甲交出来,让你死的痛快点!

薛音鬼谷?(蛾眉一竖,冲着张成岭道)笨小子,还不赶紧进去!

薛音(冷笑道)呵,姑娘我死人见多了,这活鬼倒是没见过?我倒要瞧瞧是谁在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薛音就仗剑与那群鬼面缠斗起来,顿时剑若银蛇,光影错错,剑锋过处横尸在地,周絮虽闭着眼但仅凭风声剑响就可判断出这姑娘的功底深厚,恐怕之前和他动手还留了后手。

#万能龙套诶,痨病鬼,这女娃和你什么关系?莫不是你在哪儿欠的风流债啊?

周絮(打坐的手抖了抖,僵直了背)我看是孽缘还差不多!

#万能龙套呦呦呦,要不是钟意你,她干啥这么拼命救你!(说话间又有几人毙命与薛音剑下)老汉看着丫头生的挺好的,就是下手毒的狠呐,我说你是不是打不过人家才故意躲着人家的?

周絮(睁眼)放你娘的屁!我看你这老鳖孙眼神不太好!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

说完这句,周絮就看到众鬼借着缠魂丝一跃而起抽刀砍向薛音,他这嘴上虽说着和她无甚关系,可这心里不自觉替她捏了一把汗。

数把刀合力砍来,薛音抬剑一档,被震的单膝砸在地上,虎口也开了裂,殷红液体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地。看着素衣女子苦苦支撑的样子,周絮心下不忍,还没出声就听到旁边人一声大喝!

#万能龙套(看了眼薛音处境,管不了那么多)女娃娃,老汉来助你!

薛音(斜了眼庙中的人)不准动!

#万能龙套(听见那人这么说,无奈又将迈开的脚收了回去)痨病鬼!你劝劝她啊,再这么下去那女娃得死在这儿喽!造孽哦!

周絮也想开口,但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看到有人想绕过自己入庙,薛音兵行险招空出左手将腰间匕首甩了过去,那人登时无生,刀即将落下时又抬掌向旁边的石墩打去,借其冲力滑到那些人后面,堪堪站起来,红衣人立马又围了上来,薛音看着手上的血,只觉后背如火烧,该死!怎么这个时候发作!她摇了摇头想要自己清醒点,可再睁眼眼前就出现了重影,头也疼得厉害,已然剑都拿不住了。

只听“哐当”一声,长剑落地,薛音神色阴郁,眸子猩红,周身气势全然不同于前,仿佛她才是那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鬼面们觉得蹊跷不由向后退去,可此时的薛音身法诡异的很,一息尚余就行至一人身前,嘴角嗤笑抬手便掐上那人脖子将其拧断,刚刚还占上风的人现在竟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尚有余温的尸体就这么随意抛了地上,为首之人看了冷汗直流,眼前这人像是疯了般,可还没来得及让手下结阵对敌,地上如法炮制的尸首又多几人。

#万能龙套痨病鬼,这女娃不对劲!像是走火入魔了!

周絮(看着薛音出手杀人的样子,面色凝重)不好!是心魔!老鳖孙,快击她昏睡穴,再这么下去那些人杀完了,她就该找我们了!

船夫听是薛音心魔作祟,当机立断捡起地上一枚圆滑的石子,趁薛掐人的缝隙将石子打了过去,尸体挡住石头轨迹直到放下她才看到有东西朝自己而来,但为时已晚,耳下一阵酥麻便昏了过去。老者见方法凑效连忙飞入阵中将人和剑带了出来,杀手见威胁已除又将势头对准了周絮一行人。

老头子扛着薛音接了他们一击,伤上加伤砸进庙里。肩上的人也顺势滚到了周絮旁边,只可惜他尚未运完功,无暇顾及已经进来的鬼面杀手。正当为首者挥刀劈向他时,张成岭奋不顾身挡了过去,周絮刚想强行收功,一根软鞭横空而来卷起那人便将其拖离地面,再看原是顾湘来了,只见她一脚踹向那人胸前,那人便同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砸在破旧木架上。对方受此重击忙隐了身形,遁入黑暗。

顾湘(看到对方不见,气声斥道)吊死你个大头鬼!敢伤我容姐姐!我送你们去做鬼!

片刻打斗后,终以周絮出手和温客行暗中襄助画上圆满句号。

顾湘喂!臭要饭的,功夫不错嘛!

周絮本不愿搭理却突然脱力向后倒去,一段白衫略过,本来恍惚的他惊觉背后有人,手中剑顺势而动朝那人直直刺去,来人并指夹住软剑调笑一句,惹得周絮十分不快。刚好,那边顾湘已替薛音解了睡穴,薛音这一睁眼就看到两人分立对峙着,周絮脸色黑得跟个什么似的,旁边的白衣公子哥倒是从容还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温客行薛姑娘,这位兄台,我们又见面了!

薛音好巧啊。

说着薛音忍痛慢慢爬了起来,本想问那公子为何也在此?旁边却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那老船工经脉损伤的厉害,就连雪荣丹也于事无补了。

薛音(赶紧去扶,顺便搭上老者的脉)老头子!

周絮见了将剑收回腰间,皱着眉近前。

#周絮(语气染急,向那人输送内力)老李!

张成岭(跪着过去扶着老人的肩膀,略带哭腔)李伯伯!

张成岭(冲着薛音和温客行喊道)大侠!大侠!好心姐姐,你们快救救他!

温客行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去看看。

温客行(一把按下薛音要渡内力的手)我来吧。

薛音听了一愣,勉强捂着胸口退到一旁。

#万能龙套(强撑着对周絮说)痨病鬼,你小子武功可以呀!

周絮比你强点儿!

#万能龙套(指了指薛音)还有那女娃娃,老头子我已经有多年没见过能使得这一手好剑的女娃了,只可惜你这娃戾气太重,拿了剑就成了恶鬼,今后啊还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好!

薛音一时无言,周絮看了眼薛音似询问这人脉象,得到的确是无力地摇头。

#万能龙套我不中了,老子这一辈子不欠任何人人情,今天总算能把这条命给还回去了!可以安心闭眼了。

老人也知道自己要行将就木,忙扭头要求周絮以护送张成岭去五湖盟为偿来抵消坐他霸王船的情。

#万能龙套痨病鬼,你叫啥名字?

周絮我叫——周絮。

#万能龙套(喘着粗气)女娃你咧?

薛音薛音!

#万能龙套周絮!薛音!好——傻小子!赶快叩头,往后你得听他们的了!(声嘶力竭)快磕!

张成岭(浑浑噩噩,分别朝周、薛二人跪下叩首)周叔,薛姐姐。

#万能龙套行,周絮你受了这个头就要忠人之事,老子我记住你这个名字,头顶三尺有神明啊!你日后要是反悔了老子在阴曹地府,我也骂你祖宗十八辈儿!

#万能龙套还有女娃你,你还记得之前怎么答应老头子我的吗?

薛音(皱着眉头)只要我在,这孩子定能平安!

#万能龙套好——好!

“好”字一落,老人便声息断绝。薛音眼眶发酸只能抬头掩饰,明明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面,为何今天却这般难受,“义”字一字究竟于这些人是什么啊?竟能让他们飞蛾扑火,宁受其伤。

温客行(递了方帕子过去)薛姑娘我看你脸上有点脏了,不如擦擦?

薛音垂首看着手帕,点着头接下。阖上李伯双眼后周絮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薛音的手受伤了。

周絮(轻放下尸首,走到薛音跟前)手是刚刚受的伤?

薛音(没想到周絮会问自己的伤)啊!这个呀。(抬手晃了晃)小伤!没事的!

温客行(不动声色)呵,薛姑娘的伤可不止这一处啊。

薛音阁下这是何意?

温客行只是看姑娘背上骨头有异,才如此推测。

#周絮背?你的背也伤了?

薛音躲开了周絮探究的目光,快速后退了几步。

薛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旧伤,旧伤而已。

温客行那么敢问姑娘,这伤是怎么来的?

#周絮(挡在薛音前面,眼神不善)你到底要问什么?

温客行(微微一笑)小可只是见不得如花般的姑娘遭此等毒手罢了,便想问了这债,来日好好找机会替薛姑娘了了。

薛音多谢好意,说来惭愧这债主是谁我还真不知道。

温客行我听周兄的意思,是在怪小可唐突了薛姑娘吗?难不成周兄你吃醋了?

#周絮胡说八道!

薛音(打圆场)哎呀,人死为大,我们是不是该先将他老人家好好安葬了才是,嗯?二位!

温客行小可正有此意!

#周絮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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