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吒篇 离（二）】

【三】

我明里暗里问了所有的知情人，他们都一口咬定是哪吒仗势欺人，被刘掌柜训了两句，便心有不甘，纵火烧了当铺。

听着百姓不堪入耳的指责声，前一晚刚刚升起的好感瞬间消失，反而更多了几分厌恶。

为了李家的名声，我必须要除掉这个祸害！

我知道母亲极为纵容他，为了不引起母亲的怀疑，我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买了些哄孩子的零食，假意和哪吒缓和关系。

“二哥哥，酥糖很甜，你也尝尝。”

小孩向来不记仇，两三天的时间就不再生分，二哥长、二哥短的喊着;

其实我有一瞬间恍惚过，哪吒在母亲和我身边一向很乖巧，尤其对母亲更是言听计从，家里的花花草草他也总是静心照顾着，丝毫没有顽劣的秉性。

只是一想到百姓和家仆厌恶的神情，我还是选择相信多数人的说法;

无论如何，哪吒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陈塘关了。

“谢谢。”

我压下心中对哪吒的怜爱之情，淡淡的点了点头。

“哪吒想不想出去玩玩呢？”

“去哪里啊？二哥哥要带哪吒出去玩吗？”

小家伙似乎有些兴奋，一脸惊喜的看着我，连糖渣沾满嘴角都没有察觉到。

“如果哪吒听话，二哥就带你去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不过这件事不能告诉娘亲哦。”

“好呀好呀，哪吒一定不告诉娘亲！”

在我的再三警告下，小家伙点头保证到。

毕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而已，哄起来很容易，我当时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可惜，我忘记了一个事实——

哪吒是灵珠子转世，自出生便带有灵识，他看似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却是个多智近妖的，父亲和陈塘关百姓的态度使他从未信过除母亲以外的人，也包括自以为是的我在内……

“二哥哥，还有多久才到啊？哪吒好累……”

“二哥抱你走，好不好？”

我以游玩为借口，带着哪吒来到一处深山，据说此处有一蛇妖霸山而居，专吃幼童。

我犹豫过、挣扎过，可一想到哪吒的所作所为，当时正在气头上的我，并未考虑过后果。

“哪吒乖，你在这里等着二哥，二哥去那边采些野果给你尝尝鲜，好不好？”

“嗯~，等着二哥哥，哥哥快去快回。”

小家伙安静的坐在树底下，两手托腮，笑眼弯弯的盯着我看;

犹豫了片刻，我仍旧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其实哪吒给过我机会的，在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

“二哥哥，你累不累啊？哪吒很厉害的，可以给你帮忙哦~”

“……没事，二哥很快就回来。”

我怔住了脚步，却又在下一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拒绝了他的跟随，也拒绝了那声“二哥”。

【四】

我浑浑噩噩的回到李府，一路上无数次生起想要回去的念头，可又被自己心底的魔怔湮灭了;

许是心有愧疚，我推拒了晚膳，一个人躺在房间里发呆，脑海中全是哪吒跟在我身后甜腻的呼唤“二哥”的模样;

或喜悦、或懊恼、或粘人……

短短几日的相处，我竟不知他对我已经如此重要;

然而，事已至此，做过的事已无力挽回;

山中的蛇妖修行近千年，法力高深，料想哪吒一个三岁的孩子也逃不出蛇妖的手掌心;

我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浸满了鲜血——

手足的鲜血！

第二日我满怀愧疚的走到偏院，想来因为哪吒的失踪，母亲定然急疯了;

“好久不见啊，李二公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不复往日的甜软，只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寒凉！

“哪吒——”

“二公子好鼻子！娘亲刚炖好了蛇羹，不知二公子要不要尝尝鲜呢？”

三岁的哪吒刚及我腰间的高度，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写满了讥讽;

自那以后，我二人便成了仇人似的;

母亲敏感的瞧出我二人之间的火花，我没敢隐瞒，和盘托出，自是又少不了一番责罚;

年少的倔强，使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于母亲而言，我是儿子;

于哪吒而言，我是兄长;

罪恶的行为磨灭了哪吒对我的信任，也打碎了母亲对我的期望……

一瞬间，我仿佛变得家破人亡。

同父亲简单的道别后，我回到了九宫山白鹤洞继续修行;

时光匆匆，七年转瞬即逝——

其实在这七年里，我有偷偷回过陈塘关，只是没敢露面;

我亦查清了哪吒当年纵火伤人的缘由;

刘掌柜的大儿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恰巧被嘴馋偷溜出李府的哪吒瞧个正着，自然饶他不得;

只是百姓碍于刘掌柜的权势，纷纷闭口不言，生怕惹事上身;

我也是很久以后才从那名女子口中知晓事实的真相……

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哪吒六岁生辰那日我也在陈塘关，那时我刚刚知晓真相不久，本想亲口向哪吒赔罪，可老远就看到小家伙亲昵的趴在金吒怀里，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哥哥”;

心底莫名升起嫉妒的火焰，有一瞬间我想要推开金吒，将小家伙抢回来！

可我也明白，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小朋友不可以吃太多甜的，当心牙疼。”

金吒亲昵的捏了捏小孩的脸颊，虽是劝告的话语，可仍旧从荷包取了钱递给小贩。

我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看不下去，默默离开了……

金吒性子温和，肖似母亲，他这个哥哥比我称职的多，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