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7）

荏苒径直向那老人冲去，将欲扶他起身，

“老人家，我扶你起来”

奈何那老人的腿在打斗时已被刺穿，白骨暴露在破烂的衣衫下，鲜血从裸露的伤口涌出，腿上的筋骨已经被挑断，根本没可能起身，

此外，周身上下多处皮肤被划开，伤口深深浅浅，惨烈的样子不堪入目。

“我——”

荏苒喉咙一哽，余光中瞥见清晰那黑暗中黑白无常二人举着旌旗正向她缓缓走来，叮铃叮铃的索命铃在漆黑的夜里游荡，她眼神里流露出难掩的悲伤，

老奴也听到了那索命的魂铃声响，自知活不过今晚，只是心中尚有牵挂，还不甘就这样离去，

“主人，我来帮你!”

另一旁，阿湘和周子舒已从庭院杀出条血路，杀到门口，见温客行正独自应付着一群黑衣贼，

阿湘身体已恢复过来，扬鞭去帮温客行，

“你去休息就好!切不可再受伤!!”

“主人，你放心，我早已痊愈了呢，不要紧的!”

这边周子舒冲到荏苒这边，一软剑将欲偷袭荏苒的小贼刺穿，低头看时，那老奴已奄奄一息，荏苒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泪来，周子舒见那老奴眼里还有不甘，双腿盘坐在老人身后，用内力帮老人支撑些许时间，

强大的气力在老人本就孱弱的身体里翻涌乱窜，一股鲜血从胸腔直逼上喉咙，他痛苦地吞咽下这口血，嘴角渗出深红的血液，粗糙干瘪的手死死抓住荏苒的胳膊，

待适应了这股力量，才沙哑地吐出几个字

“劳烦诸位少侠——念在我家小公子待诸位的情意上，送小公子去——去找赵，赵......”

一语未了，终究还是咽了气，老奴的枯瘦的手也松开了荏苒的衣袖，眼神瞪得大大的，甚是骇人。

荏苒用手抚过老人的双目，怅然若失地注视着老人的魂魄从伤痕累累的尸体里站起，那魂魄也注视着她，眼里尽是祈盼，开口却无声息，黑白无常走近，向荏苒鞠躬示意，冲着老奴的魂魄招招手，那魂魄连同数百上千在此处的魂灵一起悠悠荡荡地远去。

“李伯伯!!!”

原本因惊吓而腿脚发软，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成岭，见荏苒将老人的尸体放平，巨大的悲伤席卷全身，赋予了他无限勇气和力量，

张成岭发疯似地冲过去，泪如雨下，不停摇晃着老人的尸体，无助痛苦地嘶喊着

“李伯伯!李伯伯!”

老人的魂魄转过身，爱怜地看着这从小看到大的傻小子，老眼泪盈盈的，留这傻孩子一人在这风雨江湖，他不放心呀！

这一夜，对他的打击太大，一夜之间，他失去了父母双亲，失去了两个哥哥，也失去了看护他的李伯伯，

极大的悲愤从他年幼的心底爆发，他恨这群人，恨透了这群人，哪儿还顾得自己的性命，张成岭已被满腔的悲愤冲昏了头脑，大喊着冲过去，就要让那群人偿命，

一旁的周子舒眼疾手快，一掌将张成岭点晕，顺势揽在怀里，这傻小子，什么时候能长大？

荏苒心里闪过一丝落寞和痛苦，出生便为神仙的她向来不曾考虑过生死，

对她来说，无生无死，只有千万年亘古不变的存在，而凡人的生死关头，竟有如此震撼的力量，

动脉里喷涌而出的温热的鲜血，带着铁锈气味和血色的呼吸，还有那拼死也要守护的人，即便死去也牵挂惦念的人，实在令她动容。

荏苒看了眼温客行，温客行也注意到了她，

晚风里，她头发吹得散乱，玉簪掉落，摔在地上，碎成两段，一双杏眼被泪水模糊成一团，衣袖上沾着鲜血、尘埃，瘦弱的身影在月夜下显得疲惫不堪，

温客行心里一颤，

他踩着一众人的尸体羽毛般飘落她身旁，清冷的玉手抚去她脸上的血痕，在她眼眶里徘徊了许久的泪珠此刻再也藏不住了，一颗颗坠落下那白皙的脸颊，打在地上，嘀嗒，嘀嗒——

他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环抱着她的腰身，一念闪过，

他想要带她逃离这世间，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一旁的周子舒抱着张成岭，向顾湘喊道，也跟着温客行飞去，

“哎!主人，等等我!”

顾湘收起长鞭，腾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