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丰年，岁岁平安

“我签请战书了。下年飞武汉。”

“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沈瑞的手指在手机26键上跳动着,发出了两条信息。长按锁屏键一一关机。随后,他跟着长长的队伍开始登机。

“小岁今年不小啦,还不打算找对象啊?”

沙发对面的张阿姨喝了口水,开始例行盘问。

付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装出一副无辜善良的样子,笑眯眯地回答:“没呢,阿姨我还小,不着急。您儿子比我大呢,不也还没结婚呢嘛?”

阿姨眉毛一挑,张嘴欲说写什么,付岁拿出了兜里的口罩:“阿姨,最近这个新冠病毒很厉害的,您还是服从国家安排,呆在家里比较好。”

张阿姨的笑容有些僵了。付岁紧接着又说:“您这样到处乱跑,可能会携带病菌的。”戴上了口罩,瓮声瓮气。最后,识趣的阿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还要超市采购,先走一步。

“小岁啊”,目睹了这场好戏的付妈妈终于开口,“你张阿姨她……”

“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妈。我其实,有对象了…”

付妈妈脸上的皱纹仿佛开出了花:“真的?那你怎么不带回家来过年呐?”

“人家工作忙嘛。”

“过年都忙?”

“医生嘛。”

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女主播甜美的嗓音传出:“今日,XX省第一批医疗队乘坐包机驰援武汉………”电视上的画面正式机场送别的情景。付岁瞄了一眼。张张陌生的面孔,画面定格。他心跳漏了一拍一一他好像看到了沈瑞。正欲仔细查看,画面又切走了。

手机提示音响了。

沈瑞是被身侧的小护士叫醒的。“沈医生,我们到了。”小护士的声音细细的。他一睁眼,看见的是小护士微微泛红的脸。

当人激动或紧张时,反射性地引起人体交感神经兴奋,分泌肾上腺素,心跳加快,毛细血管扩张,就会脸红。沈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付岁的时候,就很没有定力地脸红了。心动这种东西,没法假装也没法隐藏。

一下飞机,沈瑞就被迎面的冷风吹了个措不及防,打了个寒战。如果付岁在,一定会一边骂他笨蛋一边给他搓手,或是紧紧搂住他。沈瑞当即给了自己一个中指,他不喜欢回忆,退想这种东西,这种念头却不停地冒出来。他轻叹了口气,这都是付先生惹的祸啊。

手机开机,沈医生喜提八个未接电话和十九条未读信息,这当然全部来自于付先生。沈瑞点了回拨电话,坐上去医院的大巴车。

电话通了,却未传来声音,保持了将近半分钟的沉默,沈瑞终于听到一声抽泣,难道他哭了?

“喂,你,你哭了啊?”沈瑞有点手足无措。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你别哭啊,我没事的。”这好像是沈瑞第一次听到付岁哭,真是可惜没能当面看见,不然他一定把这历史性的一刻记录下来。他真的挺好奇付岁哭起来到底什么样。

“喂,付岁,要不开视频吧,我想看看你哭起来什么样。”

“沈瑞,你他妈一定要给老子活着回来!”付先生带着哭腔说。

“放心吧啊,我不回来你给谁做饭啊?”

“每天必须给我打一次电话报平安。”

“好。”

付岁看着沈瑞刚发来的自拍。沈瑞真的是一一人间尤物啊。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清澈而不空洞,教人忍不住町久一些生怕错过他眼中忽现的光。此时他的眼里还有别的一一希望,对于现在的武汉和中国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付岁相信所有一线人员眼里,都有这种希望。他还是从沈瑞眼中的血丝和卧蚕下方微微的黑眼圈看出他的疲倦,不得不说,血色单薄的嘴唇和白得不像话的脸蛋为他增了几分病态,好像,更加惹人怜爱了。

“脸色有点差,注意休息。”这是付先生盯了近十分钟后的回复。

沈瑞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想念付岁。穿梭在各病房中,重复着量体温、测核酸等工作,厚重的防护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更令人抓狂的是病房里压抑的气氛,虽然沈瑞感到了压力,他还是对同行和病人说千万不要放弃希望。能让他放松下来的,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与付岁通电话。付先生会啰啰嗦嗦唠唠叨叨地像个老太太,吃喝拉撒睡都问个遍,或者是给他讲讲笑话。还会收到一堆信息,就算沈瑞不回复,付岁也会发。沈瑞突然觉得,手机这个冰冷的玩意儿,好像突然有了温度。付先生每天都会说一句:沈瑞,我等你。

付岁快要忍不住把手机扔出去了。沈瑞今天还没有打来电话,打过去他也不接,虽然付岁已经想到他可能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者是忘记了。总之,结果定不是坏的吧。他恨不得能飞到武汉去。终于,这不知道第几通电话终于通了。

付岁还没开口,沈瑞已经说完了一长串:“对不起有一个病人病情突然恶化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一直在忙害你担心了对不起。”

想象到了沈瑞那可爱的模样,刚才的坏情绪全都烟消云散了。他用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温柔的语气说道:“傻瓜,救助病人本来就是你的职责所在啊。只不过你要关注那么多人,而我所能关注担心的只有你啊。原谅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真切的拥抱。你不是圣人,尽力就好。你保护他们,我保护你。”

下雪了。付岁凝视着灯光下逐渐落向空旷地面的雪花。这场雪,来得突然。如果可以,他一定牵着沈瑞的手,漫步在飞雪中。取下自己的围中,系在他细瘦的脖颈上,再轻轻地亲吻他,就算隔着口罩。

病床上的病人指着窗外:“沈医生,外面是不是下雪了?”沈瑞看了一眼,轻轻点头。“这是好兆头啊。沈医生,我们一定能过了这关的,对吧?”“是的,我也相信。”沈瑞走出病房,轻轻关上门。付岁会不会也在想念自己呢,他想。

愿:瑞雪兆丰年,岁岁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