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叙旧

晚饭后，虞如云便开始收拾宋玉送她的东西了，每一件她都记得是什么时候什么情景下送的。那对粉彩蝶恋花凤尾瓶是宋玉送的第一样东西。那时他们刚认识不久，宋玉包下了她，见她房中空落，便送了这对凤尾瓶给她摆设。那副春日花鸟图是去年上巳节送的，那日的天气出奇的好，晴空万里，和风徐徐，撩拨着人心。

而虞如云最喜爱的是宋玉送的那支玉簪。虞如云抚摸着玉簪上的祥云笼月纹，想起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一个中秋宋玉送她的。

虞如云已经很多年不过中秋了，每年快到中秋时她便心痛如搅，甚至看见月亮，闻到桂花香也会伤心。她的父母亲朋便是死在了中秋夜，那一夜的血腥味甚至盖过了桂花香，那一夜的宛城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那个中秋因有宋玉陪着，她才觉得不那样难熬。为了陪她，宋玉因此被他父亲责打，虞如云怎会不感动呢？

虞如云不舍地将玉簪装进了匣子里放在了桌上。那圆桌上已是堆得放不下了。虞如云看着那些东西哀伤地勾了勾唇。她转身透过窗户向外看去，窗外的落日余晖洒在那些花草树木上，显得那样温暖美好。虞如云喃喃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忽一阵晚风拂来，虞如云不知怎么却打了个寒颤，她觉得很冷，从内至外的冷。

虞如云将窗户关了。她坐在榻上看着昏暗的室内，思索起来。

她为何关窗呢？因为有些想法是见不得光的。她怕看见了阳光，自己会有所贪恋，贪恋光明，温暖，那样就做不了阴暗卑劣的事了。

华灯初上，白夜如昼。花满楼的夜充满了笑语欢声，酒色财气。可这些都与虞如云无关，她静静地坐在房中，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等着宋玉的到来。

那明明灭灭的烛光，让虞如云想到了司马然的眼睛，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对这世间没有任何的眷恋，仅仅只是活着。而自己只是他为了活着，寻到的一丁点乐子，看着自己痛苦挣扎，费尽心机，他或许只是鄙夷，讥笑。

“噼啪”一声，烛芯爆了一下，将虞如云的思绪拉了回来。虞如云抬眼向屋内看去，却惊得站了起来。

司马然一身黑衣，隐在阴影中直勾勾地看着虞如云。他来了有一会儿了，瞧见虞如云愣愣地发呆，他在心内讥讽道:“还有闲功夫发呆，连人进来了都不知道，真是愚蠢。”

夜风从侧壁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扬起了司马然的墨发，衣摆。虞如云看着那似鬼魅又似仙人的司马然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风大了，那烛火忽地灭了，屋内变得暗沉沉的。人的眼睛在看不到的情况下，耳朵会异常灵敏，在从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中虞如云清楚地听到了司马然向她走来的脚步声。她咽了咽口水，努力稳了稳心神。

司马然在黑暗中仍清楚地看见了虞如云的脸，那脸上变换的神色让司马然勾起了唇，他就那样欣赏了起来。

虞如云见他只是站在自己身前，没了别的动作，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虞如云紧握着双手开口道:“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司马然看着虞如云一开一合的嘴唇无声地笑了笑。他一把拉住虞如云的手，在她手掌上写道:“你要与宋玉决别，不如我帮你。”

在黑暗中，虞如云清楚地感受到司马然指腹触在自己掌心的温度，这让她有些不自在。在司马然写完后，虞如云忙抽回了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虞如云垂着眼向司马然道:“多谢公子好意，可这是我的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司马然轻哼了一声，看着虞如云想道:“我只是告知你，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而虞如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更是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了宋玉的说话声，“你是什么人，胆敢拦本公子？”

司马然的属下，一身靛青衣裳的罗有贵，拱手向宋玉笑道:“宋公子莫恼，我家王爷正在屋内与虞姑娘叙旧，请公子稍候。”

宋玉气急，怒道:“你给我让开，如云她是我的人，你们胆敢……”说着又向屋内大声道:“如云，如云，你没事吧？”

罗有贵仍拦着道:“宋公子莫急，我家王爷只是跟虞姑娘叙旧，虞姑娘不会有事。”

宋玉急得眼都红了，推搡着罗有贵道:“滚，叙旧，谁他娘的夜里来，还，还灭了烛火叙旧。”宋玉那点力气对于从小习武的罗有贵来说，挡下来是轻而易举的。

这时楼里的人听见吵闹声，已围了不少过来。

而那花满楼的主人李如月已是知道了，只是罗有贵已提前用银子跟她打过招呼了，就算没有银子司马然也是她得罪不起的，她自然不会出面。

屋内的虞如云在听见宋玉的声音时，便想出去的，可司马然拦住了她。司马然捂着她的嘴将她按在了墙壁上。虞如云动弹不得，只能恼怒地看着司马然。而司马然却勾唇笑了起来。

屋外妩娘分开人群到了门外，拉着拼命的宋玉说:“宋公子，宋公子冷静点。”

宋玉红着脸道:“我如何冷静，如云就在里面！”

妩娘向一直笑着的罗有贵恼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何拦着宋公子不让进？”

罗有贵笑说:“我家王爷在内与虞姑娘叙旧。”

妩娘说:“你这灯也不点，这叙的什么旧？”

话音刚落，屋内的司马然放开了捂着虞如云嘴的那只手，用另一只手狠狠在虞如云腰上掐了一把。虞如云吃疼叫出了声。司马然又忙用手捂上了虞如云的嘴。

虞如云的叫声屋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宋玉已是怒得失了心智，不管不顾地往里冲。罗有贵见宋玉那急痛样，心里抱怨了司马然一声，这做的什么事啊。可他脸上仍带着笑，抬手一个手刀劈晕了宋玉。

妩娘吓了一跳，忙接住了宋玉，抬头看着罗有贵冷笑一声，怒道:“你，你还敢说这是在叙旧？”

罗有贵笑得眯起了眼，说:“这是我家王爷叙旧的方式。”

妩娘怒急，道:“呸，无耻。”那罗有贵听了仍只是笑了笑。

李如月得知宋玉被打晕了，忙带着人来将他抬去客房，又劝散了围观的客人。

人散后，司马然放开了虞如云。虞如云微喘着气，狠狠瞪着司马然。司马然弯起了唇连眼睛都带上了笑意，他转身用手指在窗框上敲了两声。

门外的罗有贵听见打开门进去了。

妩娘见门开了，也忙闯了进去，向屏风后床的方向道:“如云，你没事吧？”

站在榻边的虞如云，哑着嗓子道:“妩娘，我没事。”说着虞如云去取了火折子，将烛火重新点燃了。

在烛光中，妩娘打量着虞如云，见她衣裳完好，脸色正常，只发髻有些乱，倒松了口气。她向屋内看了看，却是只有她和虞如云两人了。妩娘惊讶道:“这人，人什么时候走的？”又气恼道:“哼，还什么王爷呢，吃干抹净了就跑！”她又问虞如云道:“如云你什么时候惹上那王爷的？宋公子都被他那下人打晕了。”

虞如云也有些奇怪司马然竟能这样悄无声无息地走了，她盯着侧壁那微微晃动的窗扇皱起了眉。她听见妩娘的话，忙问道:“宋公子没事吧？”

妩娘说:“应该没事，醒过来就好了。”

虞如云点了点头说:“那就好”，说完去榻上坐下了。

妩娘也在榻上坐下好奇地问道:“如云是哪位王爷啊？”

虞如云淡淡道:“司马然。”

“什么，司马然！？”妩娘惊得站了起来。忙又坐下小声道:“你怎么认识他的，他可是出了名的狠毒。我听说啊他是个哑巴，又性子怪僻，小的时候就打死过宫人，后来还把他妻子杀了。坊间都叫他鬼王爷呢。”

虞如云听了问道:“他娶过妻？”

妩娘说:“是啊，还是武安侯府的小姐。因有陛下和太后护着，他是一点事没有。”又劝虞如云道:“他可不是好人，你可要当心呢！”

这时，沛儿端着壶热茶进来了。沛儿向虞如云道:“虞姑娘喝点热茶压压惊吧。”她见桌上放着东西，便弯腰将茶放在了榻旁的小几上。

虞如云向沛儿笑了笑说:“多谢你了。”

妩娘忙道:“刚才还是沛儿告诉我你这出事了，我才赶了过来。”

虞如云心内感激，起身拉着沛儿的手道:“沛儿，真的谢谢你了。”

沛儿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姑娘，我还有事就先去了。”

虞如云点头道:“去吧。”沛儿行了礼出去了。

妩娘倒了杯茶递给虞如云，问道:“你那桌上的东西是那哑巴王爷送的？”

虞如云接过茶，喝了口，淡淡说:“不是，是宋公子的东西。”

妩娘疑惑道:“宋公子的东西，你把它堆在这干吗？”

虞如云听了有关司马然的事，有些好奇，暗自思量着，并没听见妩娘说什么，反而问道:“司马然从小就是哑巴吗？”

妩娘想了想说:“应该是吧。你问这干吗？”

虞如云摇头道:“没什么，随便问问”，说着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放下了茶杯又道:“我去看看宋公子醒了没。”说完转身出去了。

妩娘起身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也跟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