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与确定

立目十岁，理论上说，这是显现力量的最后时间，如果这个时候都没有力量浮现在她的肌肤上的话，那么她就没有力量了。立目在十二点的边缘惴惴不安，如果她真的没有力量，那么她就会成为家里唯一拖累，一个灰暗的姐姐，甚至会伤害弟弟未来的生活，到时候，弟弟在学校上学的时候，人们都会因为他的姐姐而质疑他的能力，他可能会遭受校园欺凌，纵使有一身本领都不能得到欣赏和展示。

十二点近在咫尺，立目突然醒来，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即使真的没有力量，也要振作起来，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她记起来家里有一本传下来的古书，上面记载了很多关于力量的理论，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到希望。

她在黑夜里爬起来，将火柴的光亮拢在手里，父母不知为何对这本书并不是特别重视，书只放在靠着床腿的那一边，她在床底摸索了一会，就找到了那本书。

书里的语言是只有牧柴人才能看懂的暗语，每一个牧柴人的家庭都会自己教授。

立目担心火柴会点燃古书，就把火柴吹灭，把书放在窗台上，让明亮的月光帮助自己阅读。古书的灰尘在触碰到月光的时候都漂浮起来，呛得立目有些窒息。但是这样一来，古书的字就很清晰了。这本书并不厚，立目却不能做到速读，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把它们拼成句子却比她的一千片拼图更难，十二点正在逼近，立目在放弃的边缘徘徊，终于坚定。

她照书上写的划开自己的手腕，看着橙色的血在月光下染成蓝色，蓝色的答案是：是也不是。也就是月光不能告知她，到底有没有力量，但是月亮愿意与她交个朋友。这个答案让立目的心忽明忽暗，她愿意和月亮做朋友，却不能容忍自己没有力量这件事情，没有力量意味着自己未来将会一片灰暗，她不愿意重复这个事实，却不得不一次次地被确定提醒。

她没有办法在生日会上保持开朗乐观，却也不愿意让大家的脸上出现阴翳，只好勉强微笑地面对自己的生日蛋糕，飞快地吹灭蜡烛，许下和每一年一样的愿望：

“希望我的力量早日出现。”

她的这个愿望自从她有思想以来就没有变过，但是似乎月亮还是愿意折腾她，每一年都不满足她的生日愿望，只让她在灰暗的弱者、拖累他人的标签里生存。

“月亮月亮，请告诉我今天夜空有几颗星星。”立目不自禁地念出了书里的那句咒语，父母都惊诧地望着她，母亲急忙检查她的手腕，

“目目啊，那本书已经太久了，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了，你为什么要去试呢？告诉妈妈，是不是你在学校又受欺负了？”

没有什么可以表达立目的悲哀，除了这句咒语，它会告诉她谁是她悲哀的来源，为什么，月亮会说出那句“是也不是”。

报信吸血鬼来敲门，一切都过于匆忙，以至于立目忘记了她说过的这句咒语，只能被恐惧拖着走，当她爬上高塔，看见吸血鬼的青色眼睛时，忽略了他太阳穴上的灰色印记。

立目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不幸了，就连唯一想要确认的事情都不能得到答案，还因为这道刀疤收到吸血鬼的刻意指认，还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杀他——立目有了第二件要确认的事情。

水灾退去之后，立目紧跟着吸血鬼，一起回到村长的办公室。

“你到底有什么事，立目？”吸血鬼的不耐烦爬上了眼睛。

“你为什么要杀我？”立目杵在门口，定定地望着他。

吸血鬼有一种和盘托出的冲动，但他最后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你让我吸你的血我就告诉你。”

“可以。”立目清脆的答应声让吸血鬼怔了一下。

他直接笑出了声，“你答应做我的血奴了？”

轮到立目愣住了，“你说什么？”

“血奴，我已经说第二遍了，希望你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吸血鬼的心情可不想牧柴人那样容易保持轻松。”

“你想得美，你倒是可以随便找人当你的血奴！你们现在吸血鬼都没有标准了吗？你在想什么呢！”

“我可不是随便，我观察你很久了，越是忧郁的灵魂越容易有美丽的血液！我看见你在划破手腕时流出了橘色的血，那样特别，你要是真的成为我的血奴，那还是你的无上的荣誉呢，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吸血鬼做出一副调笑孩子女孩的表情。

这让立目感觉有些冒犯，恶心的感觉冲上她的喉咙，她转身就离开了村长的办公室。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吸血鬼，不过他是吸血鬼，这件事也就不奇怪了，寻找血奴是吸血鬼的天性，他不过是一个压制不住自己本性的吸血鬼罢了，人们要是评价这件事情的话，一定会说无可厚非吧。”立目一边走，一边试图用自己十岁的小脑袋思考村长的反常，虽然村长平时就喜欢用威压伤害牧柴人，但也不会轻易就提出让一个女孩做血奴的要求，这一切都太怪异了，让立目不得不多想，到底是什么才会让村长提出这么一个她绝对不会答应的条件来回避她的问题呢？

但是立目的多想也就到这里了，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放下尊严去当一个血奴，除非是……她想到，除非是什么呢，除非是关于家庭命运，真相的真相，她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一个没有力量的女孩又有什么真正的价值呢，无助感在挤压她的泪腺，无力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流下来。

立目突然感觉到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确认的事情了，似乎自己的意义和价值确实是一文不值，还不如当一个血奴，至少当一个血奴，她独特的橘色血液是有意义的，如果不当血奴，就连橘色的血都没有意义。她回到了家里，看着一片狼藉的家，所有的感觉来了一次大爆发，好在自己的床上有自己的血，所以食人鱼对它没有兴趣，它除了被水浸泡得有些变形之外，其他都是好的，但是家里的其他东西就不一样了，几乎没有东西是完整的，或多或少都留下了咬痕，纸质的东西都被泡烂了，面目全非。

空虚的陌生感包围了她，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她没有力量，只能等着村长来给每家每户施恢复魔法。一想到村长，她的心脏就开始疼痛，似乎马上就要回到刚才那种失落的感觉。

“目目，你回来了！妈妈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你看你的被子都没有被咬破，多好呀，等会拿出去晒晒不知道会不会有盐粒子，是吧，我没什么文化，你上过学，所以会不会有盐粒子呢？诶，你怎么这个表情，别伤心了啊，你的东西都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影响，就还挺好了，我们的东西……哎，不说了，这有什么好说的，一会儿村长一回来就马上恢复原样，虽然他觉得我们冒犯了月亮，但是，我们对月亮的尊重我们是心知肚明的，不用管别人的心里对我们怎么看，我们行得端做得正，没有什么是我们一家一起过不去的，这你就放心好了。

母亲安慰着我，我却觉得心里更加沉重，这个村庄里只有吸血鬼才有能力施展复杂的魔法，其他的人都只能望其项背，不能真正学会他们的魔法。这也是吸血鬼虽然不算是最好的人选，但人们还是还是会推选他们作为村里的干部的原因吧。

“如果我们也可以学习他们的魔法就好了。”立目喃喃自语道。

“要是我们也能学习他们的魔法，那他们早就被我们赶出村子了，他们实在是太狂妄了是不是，总是吓唬人，对吧，目目。”母亲听见她的话，接茬道，“但是他们帮我们修复东西，我们还是要对他们说感谢的话。这叫素养，知道吗？”

“好的，妈妈，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他们的。”立目心里不太情愿，但还是回应了自己的母亲。

“村长一会就来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吗？”母亲也皱起了眉头，仔细思考这件事情。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他能有什么理由，不过是看不惯我，就像找个理由把我做掉，吸血鬼的都是这样的，得不到的，控制不了的，就毁掉，只要我不存在，就没有人感顶撞他，没有人会敢在大家面前接他的话，但是，如果没有一个人可以接上他的话，他不就可以在村庄里实现真正的为所欲为了？这怎么可以呢！不管能不能成功，我们都不能放弃抵抗。”立目帮母亲晒好被子，感觉有些缺氧，“我还是太久没有锻炼了，以后家里的活都交给我干吧，大家都要去干挣钱的活计，我都没有办法帮忙，但是洗洗碗，擦擦东西我还是可以干的，好吗？”

“我们目目这算是长大了吗？妈妈好感动，没有什么比一个乖女儿更让人高兴的了，妈妈只要你帮你一点忙就好了，全包下来我都很吃力，毕竟家里有四口人，你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收拾好的。”母亲正兴致很好地说着，就听见敲门声，“来了，应该是村长。”

村长果然站在门口，他对着立目露出一个微笑，“想好了吗，小目？”

母亲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也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插手，“你们有事就聊聊，村长，我们还麻烦你给我们做修复了。”

“你不会给我们家修复都要收取血液的报酬吧，本来就是你引发的水灾，你怎么样也应该和每一个人道歉，展示自己作为村长的不称职吧。”立目看见他青色的眼睛就感觉自己的语言思路十分清晰了。

“不不不，是你们引发的水灾，是月亮给了我提示，它告诉我，有一个人正在转动复杂的魔法，这个复杂的魔法十分古老，使用它的力量就可以引发水灾。”

“但是水灾是你的选择。”立目依旧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