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琉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窗外的阳光或许会非常刺眼吧，只不过被一层纱帘遮挡着，再如何刺眼的阳光也柔和了太多。她慢慢坐了起来，将枕头仔细立了起来，倚着枕头看着窗外的景象。窗户是关着的，她睡觉时受了凉会头疼。她现在意识还是有一些模糊，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到了这里。她揉了揉眼睛，隔着一层纱帘，看着窗外一如既往的蓝天白云。只不过隔着纱帘所看到的天空是米白色的。

天空真好看啊。她这样想着，看得有些出神。而脑内的那些沉寂了没多久的思想，不过多久就又开始吵闹了起来。她一边麻木地听着这些吵杂的“伴奏”，一边欣赏着不曾见到过的“米白色的天空”。

骨喰平静地端着午饭走进了天守阁里，看着琉璃仍旧有些不清醒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发愣。她正看着窗外的景象发愣，和煦的阳光轻轻洒在她的身上，轻微有些呆滞的双瞳之中满是落寞。她的脸色稍微有些过分赤红，双手轻轻捏着被子，散开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那些西方的油画里，这样的美丽景象也不少见，只是骨喰似乎现在才稍微能够理解那些油画的美了。

但再如何美丽的油画，都不如自己面前的少女美丽。

鹤田琉璃……诶，骨喰？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琉璃突然注意到了骨喰的存在，转头看着他。

骨喰藤四郎才进来没多久。

骨喰回了神，走到琉璃面前，把手里的饭菜放下。

骨喰藤四郎该吃饭了，主君。

琉璃点了点头，慢慢端起了饭碗。饭菜还是温热的，琉璃轻轻用它捂了一会儿手。温热的饭菜是不错的暖手宝。她刚起来，因为睡觉而升高的体温在回归清凉的自然环境时，难免让她有些冷得发颤。

骨喰见状，忍不住出声询问：

骨喰藤四郎主君是冷吗？

鹤田琉璃嗯……是啊。或许是因为我梦到大海了吧。

琉璃轻声说。

骨喰的神经几乎在这一瞬间提到了最高的警戒点。他紧张地看着琉璃，害怕她说出那些不切实际的话语，又天马行空地执意要去做。他们倒是不在乎麻烦与否，只是担心琉璃的身体状况能否撑得下。

骨喰藤四郎是吗。那么我可以问问，您具体梦到了些什么呢？

虽然是这样想着的，但骨喰还是努力勾起了笑容，试探性地问她。

骨喰藤四郎是很美丽的海的另一边吗？还是前往海的旅途呢？

骨喰注意到琉璃的视线之后，立刻低下了头。

骨喰藤四郎……抱歉，我多嘴了。

鹤田琉璃不，为什么要说抱歉呢？

琉璃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汤。

鹤田琉璃我在梦里看到了很美丽的海啊。就像是铺了一层宝石一样的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漂亮的光。然后我们大家在海边玩着。

琉璃说着，语气中很是羡慕。

鹤田琉璃再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琉璃笑了一声。

鹤田琉璃大概……神明大人也不希望我沉溺在那样虚假的梦境里吧，于是就让我自然醒过来了。

琉璃说完，低下头去吃饭，再不说话了。她语气中的失落被骨喰听在耳中。

骨喰藤四郎这样么。

骨喰低声说着。不知道究竟是在对谁说话。

这样的场景，绝对可以在现实世界里发生的。这不会只是一个虚妄的梦境的。

骨喰这样想着，看着琉璃吃完了饭之后，才端着饭碗离开了天守阁。琉璃目送着骨喰离开之后，才将视线转移到了外面的天空。她看着天空，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也黯淡了一些。她低声嘟囔着：

鹤田琉璃……然后我掉到了海里面，慢慢地溺在了那里。

是个噩梦。

晚饭的时候，琉璃依旧坐在大食堂里，慢慢吃着饭。吃饭的时候，大家也一如既往地聊着天。琉璃依旧保持着沉默。骨喰和鲶尾坐在琉璃的两侧，吃几口就忍不住要悄悄看一眼琉璃。

鹤田琉璃怎么了？

她看着身旁的两个人。

鲶尾藤四郎啊呀，怎么说呢。虽然已经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但还是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呀。

鲶尾笑着说。

鲶尾藤四郎主君的气质，有时候简直高贵得像是美丽尊贵的公主呢。如果再多笑一笑的话，一定比公主还要高贵吧！

鹤田琉璃唔……我可没有姬鹤那么高贵。

琉璃稍有些惶恐地说。

姬鹤一文字噗唔！咳咳、咳咳……抱歉。

琉璃的话华丽地让正在喝汤的姬鹤呛着了。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收拾了一下桌面，擦了擦嘴与衣服，随后抬起头看着稍有些懵的琉璃。

姬鹤一文字主君，这样的话我可有些受不起呢。

鹤田琉璃诶？我说的是实话呀。因为姬鹤是美丽的公主呀。

琉璃轻声说。

姬鹤一文字但现在也只不过是您的一介部下哦。

姬鹤平淡地说。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追随琉璃的事实。这位审神者在某些时候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虽然有些时候也非常烦人。

鹤田琉璃唔……

琉璃微微低下头。

姬鹤一文字抱歉，我吃饱了。先告退了。

姬鹤端着碗筷站了起来，走向洗皿室。

琉璃看着姬鹤离开的背影，稍有些泄气：

鹤田琉璃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呀……

骨喰藤四郎不会的。

骨喰立刻安慰着。

琉璃这才跟着微微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骨喰看着琉璃，低下头继续吃饭。

琉璃有时候的确高贵得仿佛是公主殿下。她有着公主一般的气质与仪态。可有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卑微得仿佛是一个贱婢。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估计着别人的想法与心态，却几乎不知道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骨喰藤四郎我吃饱了。

骨喰站了起来。他现在心里有些混乱。

站在洗皿室里，他静静地清洗着碗筷。清凉的水浇灌在手上的时候，整只手都有些不适应地轻微酸麻。随后这种仿佛轻微针刺一样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他的手也几乎麻木到不受自己控制了。他有些走神。他满脑子都是下午在天守阁里看到的琉璃的身影。美丽高贵，就如同油画里的那些曼妙女子一般，有着独特的美。若那是一副画的话，一定是一副提名为“午后公主”的油画吧。

如果只是看这样的表面，的确会确信琉璃是个大方美丽的高贵公主。

可她依旧那样卑微，依旧害怕伤害到别人。

骨喰藤四郎……琉璃。

三日月宗近嗯？是骨喰吗？

骨喰藤四郎是三日月啊。

三日月宗近你的手触碰这些没有经过灵力过滤的水，能够经受得住吗？

三日月只是将手里的餐具放在了水槽里就不再多管什么了。他看着骨喰，似乎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一般。

三日月宗近看样子，你是遇到了什么烦恼啊。

三日月笑着看着他。

骨喰藤四郎……算是吧。

三日月宗近那么，是什么样的烦恼呢？

骨喰藤四郎我想这一点无可奉告。失礼了。

骨喰说完，转身离去。不过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已经麻木到几乎动弹不得了。僵得实在是有些太过难受了，他只得快步走去洗手间，用那些被灵力过滤了的温水冲泡一下双手。

太糟糕了。

他在心底这样想着，看着麻木的手慢慢恢复直觉，逐渐再度受他支配。

他对主君到底都起了什么样的心思啊。

骨喰藤四郎唔。

他闭上了眼睛。依旧可以看到那个时候的琉璃。而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通过镜子看到了琉璃的身影。他立刻回头，琉璃似乎被他吓到了，几乎本能地将双手护在胸前，同时又向后退了一步。

骨喰藤四郎主君？你也在这里。

鹤田琉璃……嗯。

琉璃轻轻点了点头。

骨喰看着她，能够察觉到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是一种无比糟糕的心情。他的心底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他想要上前去拥抱她。就如同那些西方人面对女眷时做的那样，拥抱、抚摸、亲吻。

骨喰藤四郎唔——

鹤田琉璃骨喰，你还好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不太对劲了……

琉璃低声说着，上前握住了骨喰的双手。

鹤田琉璃是遇到了什么心事吗？那骨喰也可以跟我说说吗？就像我可以告诉你我梦到的景象一样。

看着琉璃那般纯洁的目光，骨喰叹了口气。

骨喰藤四郎我喜欢您。

将这样的小心思说出来……还真是稍微有些尴尬啊。

鹤田琉璃诶？只是这样吗？

琉璃看着略有些发愣的骨喰，忍不住笑了出来。

鹤田琉璃其实我也喜欢骨喰啊。

骨喰藤四郎……嗯，我知道的。

不，不一样的。

您对我的喜欢，说到底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种依恋罢了。

而我对您的喜欢，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