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陆奥守抱着她回到了天守阁里。一路上小姑娘倒也老实。即使知道陆奥守没有那样的心思，她也没闹着说一定要去。她不愿意也没必要逼迫他们做他们不喜欢做的事情。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保持着沉默。

想要去海的另一边。这确实是一个无比天马行空的想法啊。无论是对他们而言，还是对自己来说。说实话，她现在也的确想不到可以到达那边的方法。她想了很多。她的灵力的确强大到可以支持全本丸的刀剑男士正常生活，也可以满足他们更多的需求，但是用灵力来把他们传送到那一边，还是太困难了。如果那一边，是永无边际的海洋呢？那他们永远也到达不了，而她也不可能拥有足以支持他们永无止境的前行的灵力。

她知道这些，但是她止不住的想要思考那一边的世界。她的头脑仿佛不受她的控制，永远都会继续运作下去，思考无数奇奇怪怪的事情。无论是不是她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想着想着，也就变得非常好奇了。

陆奥守吉行您的胡思乱想也该消停一下了哦？

陆奥守说着，抱着她。

琉璃只是懒散地瘫在他的怀里，委屈而懒散地回应着他：

鹤田琉璃我要是控制得了我的思想，我就不需要吃药看病了。

确实啊。

陆奥守微微点头，稍有苦恼之意。

如果主君的病真的那么好治的话 ，那她就不可能苦恼这么久了。从入职审神者到现在，一直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大概想去海的另一边，也只是想逃避什么吧。只是，她想逃避什么呢？是逃避他们吗？

陆奥守立刻摇了摇头，看着在自己怀里眯着眼睛的小姑娘。他知道她不会睡着的，顶多是在努力放空大脑停止思想而已。——而且一定会演变成新的思想大战——她的头脑里一定在胡思乱想很多事情，一定有很多思维声音在吵架。

这些都是小姑娘跟他们说过的事情。

陆奥守吉行您不会丢下我们吧。

鹤田琉璃……嗯？

她睁开眼睛，看着陆奥守的双眼。她立刻闭上了眼睛。她不喜欢与人对视。

鹤田琉璃不会的，哥哥说，你们身上已经浸染了我的灵力，就已经是我的所有物了。是绝对不可以丢掉的存在……而且——

小姑娘突然抱紧了陆奥守的脖子。

鹤田琉璃我也不想你们离开我。

陆奥守吉行嗯，我们肯定是不会离开你的啊。

只要知道了她不会丢下他们独自离开，就足够了。

琉璃瘫在他的怀里，就像是被拔掉了电源的玩偶，再也不动了。

陆奥守吉行您累了吗？

鹤田琉璃大脑在打架，我确实累了。

陆奥守吉行那很糟糕啊。您休息着，我去把药研叫来吧。

琉璃瘫在床褥上，一动不动。

这其实算是常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犯什么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得了那种精神心理疾病那么简单吗？她已经没法弄清楚自己了。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的全部都是那样奇怪。包括她的刀剑男士，包括她自己。

她向天花板伸出手，白皙的手臂上缠着绷带。她无力地放下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发出呆滞的声音。

鹤田琉璃啊——……啊——……

像是没电的机器人。若不是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清脆好听。

山姥切国广要去哪里？

一句低沉的话打断了她的一切思路。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跑出房间了。——她当然知道自己要出房间。并非无意识的动作，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出来要干嘛，出来以后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她只是单纯很想出来而已。付诸行动之后，思维却在被声音打乱的时候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按照思维行动了。她站停，看着倚着门框站着的山姥切国广，发愣了一小会。但也只是一小会而已。

鹤田琉璃你、你在这里……呆在这里多久了？监视我？

山姥切国广疑心好重。

他叹了口气。

山姥切国广因为你最近的状态一直都很不对劲啊。

琉璃撇撇嘴。她没有什么偏执病疑心病。她有的只是稍微重了一点的猜忌心。——好吧，她的猜忌心确实很强。但是她自认为还达不到疾病的地步。而且做过许多量表，做过很多身体检测，她也确实没有这样的疾病。

审神者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刀剑男士是会反应出来的。长年累月沐浴接受着审神者的灵力，他们的灵力改变了，他们即使察觉得到，在找不到其他灵力源之前，他们也只能选择接纳。然后慢慢被影响。

不过他们是被唤醒了神性的刀剑男士，虽然依旧接受着琉璃的灵力的滋润，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改变的。

琉璃轻轻抓了抓头发。

鹤田琉璃我的头有点疼……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

鹤田琉璃我的大脑又开始打架了。

她说着，闭上了眼睛。

山姥切国广……跟我来吧。

他甚至没有等待琉璃是否愿意碰他，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走向后山。

琉璃接受了他的触碰，快走了两步跟上了他的步伐。大脑停了一会，思维又开始打架了。打架的主题也从“要不要去海的另一边”“如何去海的另一边”“要不要带上他们”“灵力供给问题如何解决”等一堆奇奇怪怪的看起来很严肃的大问题，变成了，“这个男刃居然学会主动握住我的手了，是别有用心还是终于长大了”这样的，奇怪的小问题。不过，吵架不是很凶，很快就变成了要齐齐喊“崽崽终于长大了”的变质母爱发言。

……希望山姥切国广君不要知道她的大脑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山姥切国广……其实您的脑电波，我能通过灵力解读的……

他把盖在身上的白披风稍稍向下遮掩了一下，尽管他知道琉璃现在是看不到他已经有些过分红润的脸的。只是有时候，这个世界的各种各样的奇怪规则，以及他自己的感知，会让他感到很不适应，察觉到一种非常强烈的羞耻感。

鹤田琉璃别、别感知就好……大脑里的各种各样的思维，我又控制不了……

琉璃红着脸，立刻紧张地解释着。

山姥切国广我不会刻意去看的……啊，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吧。

啊……对哦。

是要去哪里呢？

山姥切国广小心点。啊，把手给我吧？

走在熟悉的山路上，他却突然走向了一个一个岔道，顺着并不明显的石子路，像是穿越热带丛林一样的在树丛之中穿过，便来到了一个小小的谷地里。他仔细地护着琉璃，慢慢向前走着。

鹤田琉璃诶？！这里……以前没有来过诶……

山姥切国广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虽然还是要爬山才能看到。在这个小谷地里面，盛开着各种各样的花。仿佛是神明遗落在这里的调色盘一般，五颜六色，互相交错却又隐约看得见分界线。每一个色块里的花儿虽是同色却又有着不同的花种。而在琉璃所站着的位置的对面，有一个小水流正缓缓流淌。像是一片小型瀑布一般冲刷着调色盘，但又似乎只是一小条普通的水流滋润着花儿们。

山姥切国广是兄弟……山伏国广意外发现的。

山姥切国广仔细护着她。他们站着的地方，坡度有些陡，很容易摔下去。他倒不要紧，只要本体没事，身体受的伤势再重，也都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也不怎么会影响行动的。但是小姑娘可不行。这么摔一下，她的半条命就没了。

——或许。

鹤田琉璃很美……以前没有发现呢……

山姥切国广您没有走过这条路。每次来都是为了翻过这座山去海边。道路都被杂草覆盖了，的确不容易发现。

阳光照射进谷地里，仿佛是神光照拂于此。琉璃向前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那温暖的光。琉璃又看了看被各种各样美丽的花儿填满的谷地，满眼都是惊喜。她甚至想跳到谷地里，在这个小小的、温暖的花海里打个滚，尽情疯玩一顿。光芒，水源，花谷……这样美丽的风景画展现在她的眼前时，她又有一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沉浸在一场虚妄的梦里。若是梦境，那么随意玩乐也无所谓吧？

但是在这样的冲动过后，理智便会一遍遍地警告她，山姥切国广还在这里，他是不会松开自己的手的。

她悄悄看了一眼山姥切国广，却发现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鹤田琉璃那个——

山姥切国广喜欢这里吗？

鹤田琉璃诶？嗯……

山姥切国广……主君的恋爱脑，很可爱。

他突然捂住嘴，扭头窃笑了几声。

鹤田琉璃唔！

琉璃很想敲打敲打自己。但是情绪稍微一激动，身体就会相应的有动作去释放过分高昂的情绪。她一紧张，一个踩空，直直地摔了下去。山姥切国广立刻抓住她的手，但是没站稳，被一起拉了下去。

山姥切国广主君！

鹤田琉璃呀啊——！

琉璃的声音本就不大，顶多也只能惊飞几只在这附近停驻的鸟。除了她和山姥切国广，再没有别人可能会听到这声惊叫声了。

就如同这梦幻而美丽的花谷一样，被悄悄的掩盖在这片小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