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琉璃因为过重的心理疾病，夜间必须要吃药才能勉强入睡。

陆奥守吉行咱是约定过的，一定要乖乖吃药的吧？

陆奥守坐在一边，撑着脑袋看着她苦着脸犹豫着不肯吃药。

陆奥守吉行这玩意不苦的，而且也已经备好了合适的饮料和水果啦，都是甜的——吃过药再吃那些，苦味肯定是察觉不到的。

他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厌弃药物治疗。明明一直都那样痛苦，只要接受治疗就可以摆脱痛苦，可她就是那般的抵触，那样的不情愿。甚至似乎宁可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也不愿意吃药。

她岂止是厌弃药物治疗，但凡是跟治疗挂边的，她基本上都有很强的抵触心理。仿佛那些东西随时都会以另外的方法把她逼到另一个痛苦的极端一样。陆奥守不会动手逼她，也只不过是耍嘴皮子一样的劝着她。

未尝他人苦，莫劝人善良。……大概琉璃知道了他的想法，会这样嘟着脸向他抱怨让他安静一会了。

鹤田琉璃……说好了要减量的。蜂须贺那个大骗子，又骗我……

琉璃苦着脸抱怨了这么一句之后，才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把药吃下。苦涩的味道迅速随着药物入胃分解后，掺在血液里，传递到全身各处，麻痹着她的神经。麻痹到一切想法几乎都要彻底磨灭，变成一个毫无知觉的木偶人一样。

鹤田琉璃……绝对增量了，比昨天的多了！

在她的自我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她这样嘟囔着。

陆奥守吉行没有啊，药研说跟以前是一样的量啊……

陆奥守思索了一会儿，

陆奥守吉行噢！主君昨天是不是又偷偷丢药了？

鹤田琉璃才、才没有！

似乎是被说中了，琉璃立刻撇开脸，看向别处。紧张得止不住摆弄头发的手，动作也逐渐缓慢起来。大概神经已经被麻醉到反应开始迟缓了吧。她努力眨着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是这药物起效很快。她已经被无尽的困意席卷了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陆奥守吉行主君都困了啊，还是早些休息比较好吧？

琉璃看向时钟。九点半。

鹤田琉璃……呀……？

她揉着眼睛，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黑暗。

鹤田琉璃……好黑啊——……

陆奥守吉行已经到熄灯的时间了啊。

她坐在床褥上，揉着眼睛，听到了陆奥守说这句话。意识已经模糊到她自己都快察觉不到自己到底是在梦境之中还是现实之中。迷糊之间有谁把她温柔揽入怀里，为她宽衣解带，用着口音唱着并不熟练的童谣。

——真的好困啊……

就像往常一样的被人搂在怀里，耳边听着的是几乎听腻的、一成不变的童谣。眼睛已经疲倦到睁不开，意识也已经模糊到分不清真实与虚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彻底入眠，或是彻底清醒。她还在这模模糊糊的分界线上，犯着小迷糊。

陆奥守吉行看来主君还是睡不深啊。

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低声叹息着，说着这样一句话。

她没有力气去分辨是谁。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人亲吻了自己的额头。也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声：

陆奥守吉行祝您好梦。

梦里梦到了什么，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其实每次都这样啊，感觉梦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仿佛做梦都像是现实经历了什么事情一样，但是在梦醒之后，却连一丁点的记忆都回想不出来了。而在她醒来的时候，总是觉得全身都疲倦不堪。大脑一片空白，慢慢的才有了自主意识一样。

她木讷地爬起来，看向时钟。

已经九点多了。

加州清光呀，已经醒了吗。

清光拉开门的时候，稍有些惊讶。

加州清光本来还在想怎样不惊醒主君进来呢……

琉璃微微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加州清光听说昨天晚上陆奥守有陪您睡一整晚呢。

清光用着尽量平淡的口吻陈述着充满了幽怨的话。琉璃看着她，慢慢地恢复着记忆中断前的那一丢丢模糊记忆。但越是回忆，脸色越是赤红。她慢慢捂住了脸。清光看着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心思，极力保持平淡地坐在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鹤田琉璃清光……？

清光本来想着要说什么，偏在这个时候，药研端着一碗汤面慢慢地走了进来。

药研藤四郎打扰咯。大将，该吃药了。

他平淡地说出了琉璃最为恐惧的话。

琉璃立刻抽回手，稍稍摆正了身子。药研把汤面放在琉璃的面前，推了推眼镜。琉璃木讷地拿过汤面吃着，听着药研说着上次的检查报告。——说着是听检查报告，到底都是些对她而言无用的废话。她又不是什么优秀的病理药理学家，她怎么会知道那些东西呢。她没兴趣听那些，那些是药研需要知道的。大概。对她而言的、最重要的信息，大概也就只是最末尾的信息了——这次去医院拿了什么药，是否增量或是减量，或是调整了药物。

药研也知道她不会有兴趣听那些数据和他有意无意的劝告。索性平淡的告诉她：医生的意思是不能减量。

琉璃喝了口汤，把碗筷放在盘子上。把被子使劲地裹了裹，使劲摇头。

她真的不想吃药。

她看着那些小药片，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她努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笑容，看着药研。

药研藤四郎就算这样可怜的看着我也没用啊。

药研笑了笑。

药研藤四郎您若是不想吃药，也不要怪我动用点“极刑”了。

琉璃无奈地瘫坐在床褥上，木讷地点了点头，拿起了药，放在口中，喝下温开水。

药物滑进肚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了海。

她觉得有些闷，想要出去散散心。其他刃也不拦她。

陆奥守吉行主君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陆奥守在长廊上拦住了琉璃。

鹤田琉璃……是吗？

她微微撇开视线。

鹤田琉璃……那个，陆奥守，我们私奔吧？

她突然这么说。

陆奥守吉行什、……主君是在开玩笑吗？

陆奥守慌了一瞬。突然被告白了一样的，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别的刀剑男士听到，才小小声地问：

陆奥守吉行这个玩笑可有点太夸张了吧……

他看着琉璃，她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的玩笑意味。他愣了很久。

她不会认真对一个人产生如此直白的感情的，绝对不会产生的。

他明明是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会稍微有些期待？

鹤田琉璃我们一起去另一个世界……去海的另一边吧？

琉璃认真地说。

陆奥守吉行什么啊……还是为了这种事情啊。

陆奥守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她一时兴起的想法啊。如果她真的产生了刚才那种奇怪的想法，恐怕他就要怀疑琉璃是不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变成另一个人了。

陆奥守吉行您对海的另一边还是那么好奇啊。

鹤田琉璃坂本龙马先生不是很想去往世界各处旅游吗？你追随了他那么久，想法也是一样的吧？

她看着陆奥守，双瞳中只剩下了他一人的身影。他看着那双湖蓝色的双目，微微有些分神了。琉璃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鹤田琉璃所以，我们一起去吧？

陆奥守立刻回了神。他叹了口气，看着她焦虑等待的模样，附身在她的耳旁低语着：

陆奥守吉行不行啊……主君总是这样天马行空的，我会很困扰啊。

琉璃的身躯很是娇小，他几乎一只手就可以环住她的身子。长廊上没有别人，他抱着她，没有松手。

鹤田琉璃才没有啊……

陆奥守吉行这里不好吗？大家都在这里啊。您追求的那些，是触及不到的啊。

鹤田琉璃那些大人物所谓的远大理想，对他们而言不也是触及不到的虚妄之物吗？

陆奥守微微沉默了许久，只是抱紧了她。

因为追逐那些触及不到之物，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悲剧啊。

我不想你也因为这样，从我的身边离开啊……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一些。

鹤田琉璃那个、要喘不上气了……

陆奥守吉行啊，抱歉抱歉。

陆奥守松了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陆奥守吉行不过，以后不要再这样胡思乱想了哦？

鹤田琉璃……嗯。我知道了。

小姑娘低下头。

正是因为仿佛飞蛾扑火一样的追逐着虚妄之物，所以才会酿下无数的悲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