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本丸的山后是一片不知通向何处的海。琉璃喜欢在那片海岸玩耍。清凉的海水冲在脚丫上，温柔的清风吹拂在脸上，瞬间的惬意让她几乎卸下了一切的防备，尽情地去追逐那一抹不多见的快乐。

只是，每次想来这里泡泡脚丫吹吹风，都要翻过一座高山。身为神灵的刀剑男士自然觉得无所谓，全当做是体力上的训练了。但是本就体弱多病的她很难撑住这样的“长途跋涉”，走到半山腰几乎就已经耗尽体力了。

于是刀剑男士们便习惯了背着她或是抱着她翻过后山，带着她去那片海岸玩一阵子散散心。

但是，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琉璃站在海岸边，紧紧抓着蜂须贺的手，看着无边际的海的另一边，看着太阳坠入深海之中，看着星辰洒满天空。

蜂须贺不会松开她的手。她若是要摔了，他便及时扶住她。她若是想逃离，他便紧紧拉住她。蜂须贺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握着她的手，束缚着她的行动。但她并不在意这些。

她在意的，似乎永远都是海的另一端到底是什么。

只是，她的眼中所看到的，无论何时，看到的都只有天空与海岸交接的景色。湛蓝的天空与蔚蓝的海洋交接，几乎分不出交界线。蓝色一片的世界，仿佛万屋里偶尔才会出售给幼年审神者观赏玩乐的水晶球摆件一般，纯粹。

现在是黄昏，太阳似乎是燃尽了一切光辉，失去一切力气沉落海底。也就在这时候才会看到那抹若有若无的交界线。海浪每次随风跑到海岸边时，便会看到仿佛金子一样散落在海洋上的夕阳余晖的光点。天空是紫色与金色交接互溶，仿佛在编织如梦如幻的布匹。终于太阳已经彻底沉入海底，银月坐在空中慢慢将柔光碾碎洒下，仿佛白玉碎成小片一般的光点飘落在了海面上。随着波浪而若隐若现的光点，仿佛天上若隐若现的星辰。仿佛是镜子的两面，海似乎与天空隔着一面镜子相触。

——可，她再看不到除此以外的景象了。

海是多姿多彩的。她是如此认为的。所以她喜欢来这里玩。或者，她喜欢来这里看各种各样的海。四季更迭，昼夜交替，海与天空也随之有着不同的景象。

不过，刀剑男士是玉钢所锻造而成的刀剑化身的付丧神，虽说与人类无异，但也不是很喜欢接触水一类的液体。接触的久了，身体也会有些不适，严重些还会僵到动弹不得。蜂须贺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在这里忘了时间的玩乐。

蜂须贺虎彻……主君，也该回去了吧？

鹤田琉璃诶……好。

琉璃看看脸色愈发不佳的蜂须贺，点了点头。

那片海，到底可以通向何处呢？

是通向幸福的新世界，还是通向苦难的旧世界？

本丸的世界很大，但是她的好奇心，永远都在海的另一边。她想知道那一边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蜂须贺虎彻您若是再继续这样胡思乱想，我可就生气了。

回到本丸之后，蜂须贺坐在温泉汤里泡着身子。这些热水是用特殊的材质混合灵力所形成的，他们可以习惯这样的冲洗。琉璃也会裹着浴巾坐进来一起洗浴。本丸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而且还体弱多病，若是不多加照看属实容易出事，他们也就习惯了她来一起跑温泉的事情。

羞耻心？

那种东西早就没有了。无数次在头脑中自我洗脑说她与自己的区别不过是胸前多了两坨肉之后，也就逐渐习惯了。

再者，因为幼年时期的遭遇，琉璃其实是略有起伏的飞机场，有时候琉璃突然起了兴致说要测胸围，她还比不过本丸的一些刀剑男士呢。

这些都是闲谈了。她自己并不多么在乎。

琉璃慢慢移动到蜂须贺的身边，很自然地坐在他的旁边，倚着他的肩闭着眼休息。温热的温泉似乎自带催眠效果，她稍有些困倦了。

鹤田琉璃泡温泉真的很舒服诶……也好困诶……

蜂须贺虎彻是这样吗。那就请好好休息吧。

蜂须贺轻轻揉了揉琉璃的小脑袋，看着她倚着自己休息。

小姑娘安静下来的时候，很是乖巧可爱。蜂须贺依旧握着她的手，就像是在海边时候一样。琉璃的手很细嫩，很光滑。但也瘦的有些让人心疼，仿佛是包了一小层皮肉的骨架。他摩挲着她的手，看着她惬意舒适的表情，浅笑着。

琉璃与他们不一样。

他们若是没有了琉璃，一时间便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琉璃没有他们，倒也还有着其他的意义生存下去，只看她愿不愿意放手。她永远都会看向远处，无论那远方会是悲伤还是喜悦。她的视线不会停留在这个小小的本丸里。她本质就是个充满了野心的冒险家。只是她没有与强大野心相匹配的能力，才空守一隅。

但是他们的视界里，永远只会有她一个人。她去何处，他们便追随至何处。至死不渝，终生不悔。

她看着遥不可及的世界。他们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鹤田琉璃海的另一边是什么呢？

琉璃倚着他的肩，闭着眼睛喃喃着。似乎是已经要睡去了一样。小姑娘舒适地瘫在蜂须贺的怀里，闭着眼睛休息着。

海的另一边若是有你，那就是天堂。

若是没有你，那便是无关紧要之地。

蜂须贺听着身旁人的呼吸声，轻声笑了笑，硬是将这一句话给咽了回去。直到觉得身体已经被温暖得可以像往常那样自由行动了，他才抱起身旁的迷迷糊糊睡着的女孩子，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怀里的孩子轻声嘟囔着听不清的梦呓，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了裹在蜂须贺身上的浴袍。蜂须贺愣了一瞬，没有做声。

蜂须贺虎彻愿您好梦。

难得她睡了，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在睡梦里所看到的广阔的新世界，那是美丽的、仿佛极乐净土一样的仙境。百花盛放，百鸟争鸣。清泉缓缓流淌在这片美丽的土壤之中，无数的小精灵在空中飞舞着，音乐仙子在美丽的大理石构造的小亭子里弹奏着动听的竖琴曲。

这里应该是美丽的仙境，是让人流连忘返的净土。

但是，这里似乎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缺了一角的宝石便是瑕疵品，身价也会因此而大打折扣。这里也是一样。就是缺少了那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使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美好那么令人向往了。

她站在这片仙境之中，兜兜转转，却找不到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存在。她忘却了那存在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知道，那存在对于她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是不可或缺的。她寻找不到，却又思索不出，于是仙境便是有残缺的风景画了。而且，这残缺非常明显，使得整幅画作都变得非常丑陋。

少了什么呢……

她走在这个世界里。转头便可以看到那片海洋。海的另一端，一瞬间又变回了那时候的模样。仿佛镜子的两侧，天空与海洋互相交融，不分彼此。谁也无法割舍谁。她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抓住。

鹤田琉璃啊……

她轻轻发声。看到了海洋外的新世界，她应该是高兴的才对。可为什么，觉得很奇怪呢？对这里一切的期待似乎都消失不见了一样，只是迷茫的寻找着自己缺失掉的东西。她的眼神里净是迷茫与疑惑，大脑飞速运转着。

少了什么？少了——

她抬起头，看着成群结伴飞去的白鸽，看着结伴而行的精灵，看着海天相依的美妙新世界，看着成群结队的一切。

——少了很重要的人。

一直陪伴她的朋友们不在这里。

鹤田琉璃啊啊……是这样啊……

她轻轻低下了头，只要伸出手便能接住从眼中滴落下的落寞的泪水。

没有他们的世界，便是不值得期待的世界。

……终于反应过来了啊。真糟糕，反应速度好慢啊。

她努力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什么，想要挣扎。在这镜花水月的梦幻世界里，她找寻不到出路。

蜂须贺虎彻主君？

鹤田琉璃啊。

她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还是熟悉的景象。这里还是那个笼中庭，狭小却温馨。她慢慢坐了起来，一眼便瞥见了自己的手正握着蜂须贺的手。

蜂须贺虎彻您醒了，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蜂须贺略担忧地看着她，轻轻给她拭去眼角的泪珠。

蜂须贺虎彻不必担心，我在这里。

鹤田琉璃没有做噩梦呀……

她很自然地趴在他的怀里，说着习以为常的假话去换取他一瞬的安心。

蜂须贺虎彻是吗。那是做了什么美梦，感动得流泪了吗？

鹤田琉璃唔……不知道。已经忘记了。

蜂须贺虎彻是嘛。

她所喜欢、所向往的世界，是有他们陪伴的世界。

只要他们在这里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