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频频

当年为了玉玲珑的幸福，伊泠玉曾试图挽救霍去病，可事与愿违，哪怕她治好了霍去病的疫病，他也还是突然咯血而死，一点征兆都没有，真真是上天要你命，谁也留不住。

从那之后，伊泠玉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曾经救下韩嫣的得意自满，瞬间消散。

说到底，韩嫣与卫青霍去病都是不同的，虽然都是北斗七星宿转世，可韩嫣的存在，只是为了陪伴刘彻，给他一份少年温情，再用死来刺激刘彻的斗志，让他深刻意识到外戚的强大与祸患，彻底与生母王娡决裂。

而卫青和霍去病这对大汉双璧，却是来为刘彻征战沙场，开疆拓土的，一旦功成，便要兵甲入库，名将沉寂了。

卫青不知伊泠玉在想什么，他只是自顾自地在木料上熟稔地划动着，随口说道：“玉儿，这块沉香木有些特别，质地温软，灿若金丝，还泛着淡淡的紫色，有股沉静的幽香，堪称极品，我预备给你做根发簪，你头上那根已经旧了，正好换了这根，你觉得雕个什么样式的好？还是飞羽簪吗？”

伊泠玉木然地瞥了眼卫青手上的料子，愕然发现，那竟是块手掌大小的金丝楠木，而且看那品相，至少也有千年了，这搁在她生长的那个现代，价值近亿就不说了，重点是可遇不可求，很是难得。

刚才卫青说什么？要给她做簪子？拜托，这么大一块做簪子，那要削掉多少呀？

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呀！

眼看卫青说着说着，就要动手把这块金丝楠木对半切了，伊泠玉连忙按住他拿刀的手，喊道：“别！”

卫青奇怪问道：“怎么了？”

伊泠玉有点不知该怎么解释了，这些年，卫青浪费的好料子不知凡几，木料算什么，上好的玉石东珠宝石玛瑙，他没一个手软的，她也从没有多说什么，可这次不一样呀。

金丝楠木与其他料子的意义不同，其他那些珠宝，后世或是可再生或是可挖掘，甚至是人工养殖，虽然还是很值钱，可也不算很难得，唯独这金丝楠木，因开采过度，早就绝迹了，现在猛不丁地看见了这么大一块，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卫青就这么糟践了？

瞥见桌上那一堆被卫青随手削下来的木屑，心都滴血了。

“卫青，我很喜欢这料子，做簪子太浪费了，不如，你做个别的吧。”伊泠玉勉强笑道，她总不能说，这玩意儿很值钱吧？信不信，她一说这话，卫青就能给她弄来一屋子。

卫青狐疑地看了看手上的金丝楠木，很是意外伊泠玉居然会说喜欢，因为伊泠玉的审美一向清雅，喜欢冷淡色调，风格简约的东西，虽然偶尔也很惊艳于一些复杂繁复或是色彩鲜明的东西，可那都是一时的，新鲜劲过了，就不会再看一眼。

而手中这块沉香木，颜色金黄，张扬艳俗，应该不怎么符合她的审美呀？

他之所以选这块料子来做发簪，只因听说这料子散发心旷神怡的幽香，长期佩戴在身上，对身体有好处，哪怕他知晓伊泠玉并非肉体凡胎，他也下意识地想要找些养生的东西来给她。

“那，你想要什么？”虽然不解，可伊泠玉难得说喜欢，卫青自然从善如流，没有异议。

伊泠玉其实没有什么想要的，别看她身上除了一根半旧的飞羽簪就没有饰品了，可卫青给她备下的珍品太多了，都收了不知道几十个屋子，她根本不缺这些。

只是定定地看着卫青，发现他脸上的皱纹比上次见到的多了，鬓角的白发虽然没有增加多少，可满头乌亮光滑的青丝却黯淡了不少，显得有些许的灰败，周身的精气神也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她最喜欢的那双点漆灿星般的眸子，也混沌暗沉了不少，唯一没变的，就是拿着刻刀的手一如既往的很稳。可她也注意到，每一次落刀，卫青凝视沉吟的时间，都比往常要长那么三分之二，这俨然说明，他的眼力在下降，腕力也在衰弱。

再一次的，伊泠玉明确地感受到了卫青的衰老，曾经那个百发百中，猎场称雄的少年，战场上杀得匈奴大败溃逃，一见卫字旗就跑的大将军，终究是逃不过岁月的侵蚀。

想到现在已经是元鼎六年的五月，想到泫音刚才的态度，伊泠玉就觉心如刀绞，眼眶酸涩难忍，可未免被卫青看出端倪，她还是强行忍下泪意，佯装无事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卫青你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不如，你就刻个你的小像吧，好让我能随身携带。”

卫青闻言，眸中满是复杂，虽然伊泠玉尽力掩饰了，他如今的眼力也不如从前锐利，可他终究是深知她的，她的一个蹙眉，一个勾唇，他都能解读出她的心思，何况是距离这么近的情绪巨变？

“好，就刻个小像！”

一个你我成亲时模样的我。

玉儿，虽然我无法长长久久地陪着你，可这个小像，这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卫青’，却能陪你到天尽头，如此，我也能得以安慰了。

这之后，伊泠玉就在梅苑长住了下来，并没有再回到钟情谷，只对外说是来照顾卫伊的。为了掩人耳目，还从星月卫调来了好几个刚刚出师的女孩子，充做是卫伊的侍女，等日后卫伊嫁给了霍光，这几个女孩子，包括整个星月卫，就算是卫伊的陪嫁了。

伊泠玉深感卫青的时间不多了，故而不想再错过一分一毫，哪怕冒险，也不愿卫青脱离她的视线。

梅苑与卫府早就打通了院前，对外虽然是两家人，可后花园是连着的，可以自由往来。

伊泠玉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往卫府跑，可只要卫青愿意，他每天有空了都可以到梅苑这边来，以看望卫伊的名义与伊泠玉见面，哪怕相处的时间不长，更不能过夜，可每天都能见到，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伊泠玉很是满足现在的生活，虽然和卫青分明是正经夫妻，却只能偷偷摸摸像是个小三，要背着平阳长公主和所有的下人约会，但这已经是现阶段最好的结果了。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桂花飘香，层林尽染，小祁连拉着卫丹若吵嚷着要吃今年第一茬的桂花糕，朝上刘彻则是霸气睥睨地表示要遣十八万骑北巡，遣使谕告匈奴单于臣服。

继征南越，平西夷后，刘彻再次放眼东越。

卫青忙着朝政大事，伊泠玉则和袭香筹备起卫伊的嫁妆，并和红尘悄悄地给卫不疑和隋葭走起了六定之礼。

为了尽快完婚，婚期订的紧密，隋葭的婚期是元封元年的六月初二，隋葭和卫不疑则是七月二十三，就这样，霍光还来凑热闹，想要把婚期定在八月中旬。

三月连着筹办三场婚礼，伊泠玉和红尘简直想要骂娘，袭香暗香和玉玲珑等帮衬的人也忙得不可开交，为了抓壮丁，连卫登这个懒货都没放过。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刘彻还来捣乱，因着东越投降，一个高兴自满，居然要来个封禅泰山。

这么一个一拍脑袋就决定了的事，是忙得整个朝堂上下的臣子都脚打后脑勺，几个月都回不了家，卫青卫伉霍光是首当其冲，想躲个懒都不成。

元封元年（武帝31年）四月，于泰山封禅，祭功绩以告天地，武帝大赦天下，任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令，重农用民，休养生息。

等到五月初，一切尘埃落定，班师回朝，伴驾归来的卫青卫伉父子都是消瘦了一大圈，卫青更是当夜就病倒了，太医诊治说是积劳成疾，郁结于心，又有邪风入体，这才病体沉珂，需要长期静养。

成功封禅，刘彻正是志得意满的兴头上，刚和卫子夫吹嘘炫耀，展望未来呢，就忽听太医禀报此事，顿时如同冷水淋头。

刘彻难以置信，“仲卿他才四十出头，怎么身子就差成这样了？”

太医对刘彻说的，可比对卫伉等人说的要更加详细严重，暗示卫青日后不得操劳，忌大喜大怒，妥善保养之下，至多可得七八年寿数。

卫子夫也是心肺剧颤，慌忙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了吗？”

太医束手无策，表示只能精心养着，就是补药也只能选温和的，别无他法，毕竟这并非什么病症，而是自然规律的生老病死，心肺器官自然老化，谁也没法子，除非有神仙。

话是这么说，可卫子夫也不可能干看着自家弟弟虚弱下去，而不作为，于是每日都往卫府送生命灵水，刘彻也是各种珍稀灵药不要钱地送。

也不知是哪一种见效了，数月之后，卫青总算是好了起来，又能照常办公了。但刘彻再不敢肆意压榨卫青，把很多事情都分派给了太子刘据去处理，让卫青清闲了起来。

卫青生病时，伊泠玉被调到了他的身边，贴身伺候他，所以她非常清楚卫青的身体情况，的确如太医所言，只是累了加风寒，可就这点小病，搁在五年前，也不过是五六天就能好齐全的事，可现在，却足足养了两个多月。

等卫青病好去当值时，他的白发又多了十来根，精气神也不如之前，这是怎么养都养不回来的。

有时候，没病，反而越发不利。

伊泠玉忧心忡忡，想让卫青就此请辞，在家里养病，甚至是离开长安，去钟情谷，或是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或许于身体有利，可卫青却拒绝了。

因为太子入朝，有很多事情，他都要和太子刘据交接，更要教导刘据如何行事，才能既把事情办好，又不引得刘彻猜疑，他有太多的事情要交代了，他还不能撒手就走。

再说就算要隐退，他也要把继承人教好，卫伉如今还是个毛头小子，冲动鲁莽，近来还因着卫源养在平阳长公主身边的缘故，和平阳长公主一脉走得近，他必须看着卫伉，不能让卫伉行差踏错，犯了忌讳，引来灾祸。

伊泠玉无可奈何，只能由着卫青了，好在之后喜事连连，又是娶媳妇，又是嫁女儿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卫青倒是恢复了些生气，精神头都好了不少，她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刘彻对卫青的身体状况时刻都关注着，对此转变也是欣慰，可没过几天，却忽然传来噩耗，说是霍嬗病逝了。

霍嬗才六岁稚龄，刘彻却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继承霍去病的遗志，继续为大汉开疆拓土，再现封狼居胥的伟业，这次在泰山封禅，他还把霍嬗带了去，在泰山正式册封霍嬗为冠军侯，谁也没想到，刚从泰山回来，霍嬗就病倒了，现下更是久病不治，让刘彻的一腔期望都成了空。

祸不单行，还不等刘彻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就又传来奏报，说是二皇子齐王刘闳，狩猎时被黑熊袭击，重伤不治，已于月前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