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难再得

已经好久没有接到任务了，而且还是这么大额度的任务，伊泠玉很是愕然：“李妍是谁？居然能让刘彻生出这么大的执念？”

要知道，刘彻的一千六百点愿力，搁在普通人身上，就是八十点，百分之八十的执念度呀，就这么希望能救下这个李妍？看来这个李妍，在刘彻心里的位置，可真是不低呀！

“李妍就是李夫人，”泫音解释道，“她现在难产，若是没有意外，是活不了多久了。”

原来是她呀！

伊泠玉还是觉得奇怪，李妍入宫才一年，刘彻这是变心爱上她了？这不可能吧？就刘彻那个货，能喜欢上卫子夫都是稀奇事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再喜欢上个胸大无脑的无知少女？他们有共同语言吗？卫子夫现在都和他说不到一块了，这个李妍，有这么大的本事？莫非是个窦漪房武则天类的女强人？那更不可能了，对上这类女人，刘彻的第一反应就是忌惮和灭杀，怎可能谈小清新的恋爱？

“你到底接不接呀？”泫音有些急了，好不容易来这么大一单，它都快急红眼了，可她到底在磨蹭什么？

沉吟了会儿，伊泠玉出乎意料地摇头了，“不接！”

“为什么？”泫音是真的很意外，这可是条人命呀，她不是最见不到人死吗？

李妍年轻貌美，虽然入宫做了一年的宠妃，可有刘彻的庇护，卫子夫的照看，她根本被宫闱暗斗所污染，还是个有着小天真的傻姑娘，而且她才十七岁，就要在这般年纪凋零，实在是可惜可叹！

若是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伊泠玉肯定毫不犹豫地会选择救人，因为现代教育告诉她，人命大于天。

可三十年了，她在这个时空已经生活了三十年，她的相貌保持年轻，一如穿越前的模样，可她的心却早已成熟沧桑，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原因有二，一是我做不到，二是没必要。”伊泠玉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了。

伊泠玉虽然医术还不错，可也就是宫里太医的一般水准，连太医院的院正都救不了李妍，她又有什么本事能救活李妍？在泫音这里兑换灵药？那她也很难把要送到李妍手里。

最快的方法，就是托卫青交给刘彻，可那样，就暴露了她的存在，再度把卫青扯了进来，他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还会让刘彻越发笃定，她手里有长生不老药，惹来更大的麻烦。

而且，她真的有必要去救李妍吗？

她虽然是来消除卫青等人死前怨气的，可有个很大的限制，就是不能改变历史。

就连卫登性向变了，很可能导致百年后卫家成不了世家，都必须想法子弥补过来，更何况是在史书上留下了一抹惊艳倩影的李夫人？

她不能改变李妍早逝的命运，哪怕是名义上的也不行。

因为李妍不像是韩嫣，或是栀桦，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假死，他们都向往天高海阔，都对未央宫毫无留恋，愿意舍弃原有的一切。

李妍有兄弟，有家族，有盛宠，有儿子，如果她能活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给儿子算计来太子之位，让自己登上皇后宝座，母仪天下，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愿意抛夫弃子、隐姓埋名地做个平民百姓？

这是不可能的！

而一旦救下了李妍，还把她留在了宫里，那会改变的事情就太多了，最直接的就是卫子夫和刘据，还有即将出生的五皇子的命运轨迹，更别说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蝴蝶效应了，真要她去拨乱反正，维持住原本的历史，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任由李妍去接受她原本的命运呢。

听到这，泫音很是欣慰，伊泠玉终于成长了，不再像是以前那样乱发善心，庸人自扰。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泫音还是很心痛，这么大一笔愿力，就要从眼前消失，真的是，太痛苦了。

未央宫，含章殿

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甜蜜温馨的殿内，此时却沉寂得渗人，空气里弥漫着的是连熏香都遮掩不住的血腥味，偏殿里还能传来断断续续的婴孩啼哭声。

外头艳阳高照，里面却是凄风苦雨，所有的宫人都面带哀戚，不敢发出半点动静，就怕触怒了哀恸的皇帝陛下，被拖出去杖毙了。

寝殿里，帐幔层层垂落，将床榻遮得严严实实，别说是榻上之人的相貌，就是身形都模糊不清。可宫娥们尚且不放心，又搬来了一个宽大厚实的屏风，生生阻隔住了刘彻靠近的脚步。

刘彻怒瞪宫娥，让她们把这些都撤了，可宫娥们却是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妍儿！”刘彻上前两步，想要绕过屏风往后头去，却被屏风后冒出来的数个宫娥给拦住，顿时大怒，“放肆！”

可不等刘彻发话治罪，就听那帐幔里传来虚弱无力却满是坚定的话语：“陛下请止步！”

刘彻明白过来，这都是李妍指使宫娥所为，心中越发不解：“妍儿这是何意？”

“陛下，”李妍略带沙哑的声调虚浮无力，“妍儿产后虚弱，容颜憔悴，满身狼狈，实不敢见陛下，陛下就这样和妍儿说说话就好。”

“这是什么话？”刘彻满是不赞同，“妍儿，你是朕的爱妃，你什么样，朕没有见过？何须避讳？再说了，你是为朕诞下皇儿才这般，朕岂会嫌弃？在朕眼里，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都是那个可堪倾国倾城的佳人！”

帐幔后，躺在榻上的李妍面色惨白，隐隐还透着几分死气，分明是五月天，身上盖着的被子却很厚，可她依旧觉得冷，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阴冷，她总感觉如坠冰窟，好似地底下有什么阴邪存在，张牙舞爪着要把她拉走。

听到刘彻的话，李妍眼眶发红，盈满泪水，勉强勾出抹笑容来，道：“既如此，那陛下又何必见妍儿，凭白污了眼，败坏妍儿在陛下心中的样貌？妍儿只愿，陛下记忆里的妍儿，从始至终，都是完美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缺憾与丑陋。”

感觉到身体里的生机在飞速流逝，李妍合上双眼，泪珠滚落在发间，她不愿再和刘彻就这个问题多说废话，浪费时间了，便加快了语速道：“陛下，妍儿快要不行了，这一见，就是永别，妍儿还有很多话，想要和您说。”

闻言，刘彻也觉心酸，他很想反驳李妍，告诉她，她的人生还很漫长，他一定会让人医治好她，让她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自己身侧，可张口数次，他还是说不出这般自欺欺人的话来。

李妍自小贫寒，家中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能够把他们都养大，已是极限，根本没有过上几日好日子。后来为了生计，也为了能有条出路，她苦学歌舞，落下了不少暗伤。入宫做了夫人后，虽是锦衣玉食，可到底时间尚短，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完全调理好身体，就匆匆怀孕。后来为了供养胎儿健康成长，更是不惜以损害自身为代价，能坚持到分娩，已是殊为不易，可没想到还是意外频发，竟是产后大出血了，如今以她这破败的身子，根本就是无法可治，任何补药在她这里，都会虚不受补，变成毒药。

她还能坚持到现在，全赖卫子夫送来的一碗用生命灵水炖的汤水，否则，早就浑浑噩噩，根本没有说话的气力。

“好，你说，朕听着！”刘彻痛心又不舍，放软了声音，温柔轻缓地说道，“无论你是想要给你兄弟加官进爵，还是给皇儿封王，朕都依你，一切全凭你心意。”

李妍浅浅一笑，眼底暗沉，不知是满意欣慰，还是讥讽无奈，只是忽的，她就觉得原本准备了一大堆的话，竟是没必要再说了。

半晌后，才慢悠悠地问道：“陛下，我们的皇儿，叫什么？”

“叫刘髆，可好？”

髆，肩甲也！

承载重任之意吗？

可陛下，您知道吗？妍儿并不想我们的孩子承担太多东西，他那小小肩膀，承受不起，妍儿也不愿他受苦，只愿他，能做个闲散宗室王，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李妍知道，她不能拒绝刘彻，无论这份重视的背后，是真挚的父子之情，还是冰冷的利用，在她死后，她的孩子，都需要这份重视，哪怕这背后带来的是重重危机，也总好过被所有人怠慢轻视，波澜不惊地死在这深宫里。

“好！这个名字好极了，妍儿很喜欢。”李妍强颜欢笑地应道。

人之将死，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东西，可李妍知道，她不能再为她的兄弟和儿子多讨要什么封赏，因为那样，只会拉低她在刘彻心底的分量，透支她与刘彻的情分，就像是她不愿意让刘彻看见她此刻满脸惨白憔悴的模样。

刘彻后宫美人众多，不缺才华横溢者，不缺柔情似水者，更不缺温柔解意者，李妍很明白，她能从中脱颖而出，独占一年恩宠，只因她这张和陈阿娇有六七分相似的脸。

自古以美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爱懈则义绝，若她连这张脸都没了，那刘彻对她的情分定会淡了一半，那她兄弟和儿子的未来，又去哪里筹谋？

好在，至少此刻，刘彻对她还是情谊满满的，那她，也就放心了。

呆呆地看着帐幔上精致华美的绣纹，李妍的瞳孔微微涣散，流露出几分迷蒙茫然，感受到身体里的生机所剩无几了，她终于，鼓起了最后的勇气和力气，缓缓开口问道：“陛下，可以，再答应妍儿，最后一个，要求吗？妍儿，想要唤一声，您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