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争一女？

大将军府

此时天色刚蒙蒙发亮，前院书房却已然灯火通明，下人们有条不紊地伺候卫青洗漱，简单吃了点糕饼，就给他穿戴上朝服朝冠，并将整理好的今日朝会要用的奏折取来，端着就跟随卫青出门。

然而卫青还没走出书房院落的大门，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看着三丈外站着的平阳长公主，卫青深感诧异，因为她少见的没有盛装打扮，且衣饰简单，脸上似乎也只是略施薄粉，远远这么瞧着，都能看见她憔悴略显苍老的模样。再看了眼如今还透着黑沉的天色，可以猜测，她这是着急出来，才没来得及上妆打扮，这让卫青越发好奇，到底是有什么事，竟是让平阳长公主这么一大早的，就特意来堵他。

卫青拱手行礼，问道：“长公主安！不知这么早，长公主有何事找卫青？若是有要事，长公主尽可传召卫青，怎敢劳烦长公主亲至！”

闻言，平阳长公主都快气笑了，险些要顾不得教养，当众翻个大大的白眼给卫青。

传召？是谁推三阻四，拿话推诿她派去的人的？不是说宫中召见，就是说要和同僚议事，总之就是忙忙忙，忙得连来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这不，逼得她只能亲自上门来堵人了。

可就是堵人这事，都不是那么好做的。

别看她和卫青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卫青一个月里最多五六日在大将军府过夜，而且每次都是在外头忙到深夜，怕回卫府会耽误了第二日的早朝，才在大将军府的书房歇息。她特意等了他好几天，才终于在昨夜三更时分，困得迷迷糊糊之际，听侍女说他来了，这不，今早就急忙赶在上朝前找来了。

平阳长公主不想和卫青多待，一来犯困，还尽早回去补眠，二则没有上妆，感觉很不自在，不想这副丑态出现在卫青面前，便长话短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来，上门求亲保媒的人太多了，主要是为了给二公子说亲的，意在三公子和小娘子的也有那么七八家。你说过，他们的事，不用我过问，何况是结亲这般的大事，我亦不想多加插手，省的平白落个埋怨。故而来和你说一声，望你放出风声，说他们的婚事你亲自决定，莫要再来烦我，饶我清静。”

说完，也不等卫青应答，便转身离去，那急匆匆的样子，也可见她是真的被烦得狠了，这才找上门来把麻烦甩掉。

卫青略感无语，没想到平阳长公主费这么大劲，居然是为了这种事，但这也提醒了他，他不该对平阳长公主太过避讳疏远，不管他接不接受，在世人眼中，他们到底还是夫妻，很多事情，都需要共同承担，共同进退。

只是眼下时间紧迫，容不得卫青多加思索，便只能匆匆赶去上朝。

直到两日后，卫青得了空闲，又想起了这件事，才将卫不疑找来，想要细细过问。

卫府

“这事，你是怎么想的？”卫青捧茶，轻轻啜了口，问向正在厅中立着的卫不疑。

卫不疑年已十六，相貌虽平平无奇，却身姿挺拔健硕，是个一看就很可靠的孩子。他素来爽直，大大咧咧，可此刻，却是扭捏起来，红着脸垂下头迟迟不语。

这可把来看好戏的卫伉给逗笑了，但当着卫青的面，他还不好明目张胆地嘲笑出声，只能辛苦地憋笑，以至于微微低下的脸上略显扭曲。

许久没听到回应，卫青也等得不耐了，放下茶杯，道：“不疑，你素来爽快，怎么现在却婆妈起来了？你就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有什么要求，但凡你能说出来，为父都会给你找来符合你心意的。”

这话，卫青说得很是自信强势，凭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要做到这点，完全没问题，哪怕卫不疑想要娶个宗室女，他都能满足。

卫不疑憋红了脸，最后哼哼哧哧地道：“我，我就想要个和我无话不谈，意趣相投，能陪我行走天下的。”

卫青怔住，没想到，他竟是会这么说。

血脉遗传是件很神奇的事，就像卫伉是东方朔亲子，虽未和东方朔般好色，却也是个官迷，兢兢业业地就想要位极人臣，所以他和太子刘据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就盼着等日后刘据继位，他这个头号心腹能坐上丞相之位。

而卫不疑，是游侠郭解之孙，哪怕生在王侯之家，从小接触的都是高官贵族，唯一算是游侠世家的隋家都弃了江湖，一心一意发展壮大商会，想的念的都是生意经济，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是一个劲好武，向往江湖游侠儿，如今倒好，娶个媳妇，也想要是个能陪着做一对侠侣的女侠客，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了。

放在从前，听到卫不疑这般志向，卫青定会严肃呵斥，劝他尽早放弃，因为卫不疑在襁褓中就被封侯，注定了不是困居长安，就是被圈在封地，根本不可能满天下乱跑，但如今却是不一样。

月前，刘彻意欲攻打越南诸国，可列侯无人响应号召从军，让其很是不满，于是在九月，正值年底祭祀时，竟是借口诸侯进献的酎金（即诸侯于宗庙祭祀时随同酎酒所献的黄金）分量成色不足，而治罪削爵，夺去了一百零六位列侯的爵位，其中就包括卫不疑和卫登，将领公孙贺、韩说、赵破奴等人。

没了侯爵，可作为卫青之子，卫不疑在成年后还是可以得到相应的爵位，虽说那爵位属于低阶爵位，只是贵族身份象征，外加赐予些俸禄田地和特权，但并不限制自由，完全可以让卫不疑视线四处浪的需求。

卫青又是无奈，又是欣慰地看着卫不疑，好奇问道：“看来你是有意中人了，不知是谁家的？”

卫不疑素来是个心里没成算的，除了对练武和做游侠感兴趣，在其他方面，就是个佛系少年，咸鱼得很，卫青还以为他这么就不说话，是不知要说什么，最后顶多说一句单凭父亲做主就罢了，可说的这么详尽，还那么羞涩扭捏，明摆着是有人选了。

卫青是很支持孩子们自由恋爱，找个两情相悦的爱人的，毕竟他当年就是为了心中所爱而坚持多年不娶，如今轮到他的孩子了，他当然也希望他们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惜，卫伉却对男女之情没多大的执念，选择郑婉，为的也不过是其家世和背后的人脉势力。如今眼看着卫不疑悄没声息地有了心上人，卫青可谓是很惊喜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卫不疑也不觉得难以启齿了，忍不住急躁紧张起来，带着期盼看着卫青，道：“父亲，我，我觉着隋家小娘子就很好。”

隋家小娘子？

说的是隋葭？

卫青嘴角一抽，从小一起玩到大，打打闹闹不知多少回，熟的不能再熟了，这也没外人，直呼其名不就好了，这么委婉作甚？

仔细想了想，隋葭是红尘和虚稹的幼女，与其兄隋蒹是龙凤胎，就比卫登卫伊大半岁，比卫不疑小上两岁多，如今也快十四岁了，年龄倒也合适。而且隋蒹的容貌随了红尘，颇为姣好，身姿虽娇小，却也是自幼习武的，不说资质多好，武艺多高，至少自保是绰绰有余的。且女红管家样样拿手，无论外出交际经营，还是操持家务琐事，都是一把好手，的确是个四角俱全的好媳妇人选。

不过，卫青忽然觉得有点亏心，这么好一个姑娘，配自家莽汉般的儿子，怪可惜的！

卫青很想问问，这到底是卫不疑单相思人家隋葭，还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已经在私下说好了的，就见卫伉反应比他还大，高声喝道：“不行！谁都可以，唯独隋葭不行！”

卫青和卫不疑都被卫伉的坚决反对给惊住了，齐齐向他看去，却发现卫伉满脸气愤，瞪着卫不疑的样子，就像是卫不疑觊觎他的东西，和小时候很多次，要来和他抢夺一般。

这让卫青和卫不疑都有了个很不好的猜想。

卫不疑顿时大怒，看着卫伉的眼神又是愤恨又是古怪。

“卫伉，你什么意思？莫非你看上了葭儿，想要纳她为妾？你还是不是人呀，大嫂辛辛苦苦怀着身孕，眼看就要生产了，这个档口，你竟是还起了纳妾的心思，还把这龌龊无耻的主意打到了葭儿身上，你简直混蛋！”

时隔四年，郑婉终于再次有孕，而且据太医所言，是个男胎，可惜怀相却并不好，郑婉已经卧床休养数月，人也憔悴消瘦得很，隐隐有难产之兆。故而，卫伉这段时间一下职就回家守着郑婉，生怕出个什么意外，或是郑婉又闲着没事胡思乱想，伤了身体。

而隋葭作为豪富隋家的掌上明珠，哪怕嫁给侯爵在身，甚至还等着继承卫青长平侯爵的卫伉，只能做妾，也是个贵妾，是可以在原配去世后扶正的存在。

再者说，以隋家和卫青的关系，也不可能真让隋家女给儿子做妾的，真要做，也只能是一时的，否则，就是羞辱隋家，要和隋家撕破脸了。

这个档口，若是让郑婉知道了这件事，还不得以为卫伉这是迫不及待要迎新人，就等着她难产咽气，腾出位置来，好让隋葭成功上位呢。到时候，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的。

卫伉简直要被卫不疑这一连串的恶意揣测、泼脏水，外加辱骂的骚操作给气笑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以更大的声量吼道：“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卫不疑，就你这德行，配得上人家隋葭吗？还敢张口闭口的葭儿叫，你的礼仪呢？我反对，是因为，隋葭是我给三弟选的，你来捣什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