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十二

老长沙有九个盗墓世家，人称老九门，也称作九门提督。各门涉猎区域相差极远，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我叫伶十二，我的父亲便是那九门中的第二门，是个伶人。

父亲善唱花鼓，是老长沙戏班子中花旦。他的功力深厚，丰富的身段和婉转的歌喉佐着唢呐，一出川调好戏就这样在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中诞生出。

他的技艺固然有名气，但比这更被人熟知的确实他年轻时那段奋不顾身的情史。这里便不提了，他不喜欢别人在背后闲语我母亲几句的。

他是下墓摸冥器的一把好手，但并不允许我以及另外两个孩子继承他的衣钵，我母亲死了，他或许是料到三个孩子在他身边并不会过安稳的日子，就想把我们送到了另一户人家里。

我是最小的孩子，在他准备送走的那日，我藏了起来。他在后台找到的我，我躲在他化妆的桌子的下面，将自己蜷缩起来。

父亲那一刻与我对视了两秒，突然愣了愣，突然又变了主意，问我是否坚持留在这儿。我点点头，他什么话也没说，独自离开了。

他默许了我留下来。

许久后当我回忆起这时的场景，我问父亲是为什么，他眼里多了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他说是从我眼里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父亲不会想到，我其实知道那人是谁的。

九门的第八门叫齐铁嘴，是个算命的，他来看过我，也是吃了一惊，这里不详细说了。齐铁嘴有一次带着另外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来伶园听戏，已经很少上台的父亲竟亲自上了场，我偷偷看过他上妆的模样，竟比平常多些焦色。

他在小小的台上走着熟稔于心的步子，一瞬间我看到的不是那个已经到了中年的父亲，他眼底暗涌着的情绪似乎让我看到了他年轻时的模样。

掺杂着少年气的，莽撞。

他或许就是这样用三支还带着墓里尘灰的金钗换回母亲的吧，我起先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但戏到了结尾，他眼底的情绪又克制了下来，不是对我母亲的……我否定了我的猜测。他的异样目光，永永远远只对着那个陌生人。

我的父亲，不舍得放纵。

在默许我留下那次，他像是在透过我看别人，眼神就是如此。是他了，那个令我的父亲如此意难平的人儿。

我不明白为何父亲会说从我眼里会看到这个人的影子，我的视线被他发现，竟是像鹰一样犀利且具有威慑力，我硬着头皮瞪他。因为父亲的原因我的心里总有种无名的火，因而在一瞬间小孩子的怯懦被那火焰燃烧殆尽。

齐铁嘴注意到这边，一时间倒惊到说不出话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道理他清楚，只不过还是为有人胆敢这样对张大佛爷感到错愕。

齐铁嘴“佛爷，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有些像你的孩子了，而且……”

他突然顿了顿，后面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现在二爷那场戏已经落幕，他估计忙着卸妆，正是说出这事情的大好时机，并且张启山也定然不会让他话只说一半的。

齐铁嘴“她是红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