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将军，”昏暗的营帐内蹿出一缕火光，点灯的青年轻轻拢住新生的火苗，声音压的极低，“您当真要留他？”

僵坐在桌边的中年人指尖动了动，敲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将军，那可是皇子…”

中年人不耐地拧着眉头，面色阴郁，“我知道。”

许怿：…知道您还那么大胆。

“可那是云溪的孩子。”李旭叹了口气，谈及云溪时满面阴云散去，化作了一腔温柔，“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他。”

“可将军，那是洵国的皇子。”许怿好声好语地劝，“如今洵国被您一举拿下，与其偷偷藏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何不直接上报于皇上，求赏赐于您呢？”

“你既然知晓那是洵国的皇子，也该明白若是皇上发现他了，他落得什么下场。”

许怿愣了些，犹犹豫豫地开口问着，“可，那不是叚公主的孩子吗？皇上以往和公主的关系如此紧密…”

“紧密？呵，”李旭冷着脸从喉缝间扯出声笑，“自打他将云溪从南昭送往东洵，他眼里便没了那毫无价值的亲情，就算是为了那摆在明面儿上的名声，他也绝不会留云溪的孩子。”

许怿垂下眼眸，看着烛火荧莹照出来的微光，声音轻地发颤，“…那您又何必呢？”

李旭沉默了许久，久到烛灯只剩下了半截。

“你没见过云溪，那孩子，和她太像了。”李旭的孔瞳映着火光，“…可怜我的云溪，也只不过换来了三年的安康太平。”

许怿没再开口，他从小也是在京城里长大的，自然看过李将军和叚公主趣事逸本，这么些似真非真的话本里，他们也未曾落得一个好下场，不是将军征战十年未归，归时物是人非，就是公主偶遇真命天子，唯留将军一人终老。

连世俗里的假象都没有给他们些许宽容。

更且，公主为所谓国家安康，只得红装盈泪，在他国留下唯一一个子嗣后，撒手而去。

而将军，思人难耐，请命戍守边疆，怀拥大漠冷江，也等着挥刀剑戈铿锵，迎他的青梅娇娘。

可终究一篇佳情化为灰烬，尘于世俗。

许怿自十五岁被自家爹扔去李旭那，跟了他六年，心自然是偏向李将军，虽然是欺瞒圣上，可他愿帮将军欺瞒。

“我知晓了。”许怿帮李旭斟了一杯酒，“至今离我们攻破洵国已过十日，若不出意外，这几日我们便可以接令回京。”

“麻烦你了。”李旭低头闷了一口酒，不知想起了什么，低低地笑了声。

许怿低声告退，转身撩起帐帘。他在放下帐帘时深深地看了眼李将军。中年人面容早已被塞外连年的风沙和血腥磨出了道道痕迹，可微光盈盈，男人的杀戮气息被冲淡不少，只能看到他原本儒雅的面容，眼角有些圆润，没有利刃的凶狠刻薄，带有粗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瓷杯，嘴角的笑意还没散去。

“带我去见他。”许怿对着帐篷外的守卫，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