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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谜团

赌传

伞铺居民们的日子从来都是由刚刚哭泣过的黎明、扯着嗓子呼唤太阳的公鸡或是跃上床头的母猫所唤醒了。

而今天,连黎明、公鸡与母猫都挤到人群之中参与-场葬礼。

几百年前乾隆皇帝下江南时特意来这里散步,只有在那时人们才得已见到像今天葬礼这么大的排场,这里也因为那场散步而得名“散步”,后来当地人用方言口口相传,竟不知怎么得了个“伞埔”的名字。

人们睡眼惺松地站在乾隆曾走过的道路两旁,全都默然凝视着灵车上的棺材,上面写着一个飘逸的“喜”字,那是人们请来的一位老先生写的,那位老先生在几十年前仅靠一根芹菜所写出的文书就可换得一大家子一个月的生活费。

可惜那些知道死者名字的老一辈都已先走一步,而留下的那些也已不省人事,使得死者的名字中仅存一个“喜”字流传人间。

名字,是伴随一生的祝福,在这祝福之后可以连缀无限的尊敬与爱意:“喜哥”、“喜叔”、“ 喜爷”....

身体终将腐灭,灵魂飞升天堂,而名字呢?不过遗忘与铭记,所铭记的,便成了故事、传说与黑白色的过往。

他是我们的“喜癫子”,是两代人罕有的共同记忆,在那些不下雨的日子里,白发苍苍、皱纹横生的喜癫子会穿上最艳丽的女人衣服,头戴一簇鲜花,骑着轻快的单车,穿行过一个又一个的集市。

人们笑着问他:“喜 癫子!你去哪?”他笑着回答:“我去找白芍嘞!”于 是人们都沉默了,女人们会看着他单车后座右边的竹筐落下眼泪,那里装满了他一路采下的野花。

男人们则会追上他并把刚从集市上买来的一只老母鸡强塞进满是野花的竹筐。他们会一起望着花花绿绿中的喜癫子渐渐远去,以及他背影所落下的些许野花和几根鸡毛。

白芍是喜癫子年轻时的女朋友,那时喜癫子一点也不癫,而且一表人才,是伞埔过去唯一考上大学的才子。

白芍非常喜欢花,那时喜癫子从不叫她本名,而是以花名称呼她:今天叫她“木槿”,明天叫她“忍冬”,叫得最多的还是“白芍”,就这么叫着叫着,带着全伞埔的人都不叫她本名了,最后只有她父母记得她的本名了。

白芍在喜癫子考上大学后突然离开了这里,再也没回来,她父母也永远地且秘密地搬离伞埔,喜癫子就是在那之后才发癫的,他是在烧一封信时发癫的。

谁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些什么,至于遗留下的“白芍”这个名字,是他整个余生都念念不忘的。

那是他清醒时最后的痛苦,那是他迷乱时最初的幸福。

尽管在伞埔白芍花很少见,但人们终究找到了几枝并混着些白色的野花,随着喜癫子一同下葬。

葬乐响起时,人们大多散了,喜癫子早已没了家人,也没有子孙,更不必谈什么遗言了,死去的无所留恋,活着的也不必留连。

在葬乐所能达到的最远的地方, 一男女正坐在桌子两旁喝酒,这是一个黎明时分昏暗房间。

女人唉呀,喜癫子死了。

酒瓶被拿起,几滴酒落在桌上。

男人都是女人惹的祸!

一只手在装着花生米的碟子上突然停住。

女人这话怎么说?

酒瓶被放下,瓶盖却掉在了桌子下面。

男人当年喜癫子考上了大学却没有去,他女朋友在那时突然外出,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喜癫子在那时候之后因为一封信突然癫了,那女的父母也出来搬家,没跟一个人说过,你说这事有没有猫腻?喜癫子癫了之后为什么穿着女人衣服还到处采花?那就是因为他妈的女人!

瓶盖被捡起,却没有回到酒瓶上。

女人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

一只手伸到桌子中央, 用食指用力敲了三下桌子。

男人我赌一定是因为那个女人。

一只手越过碟子,用食指用力敲了三下,敲在伏在桌子中央的另一只手背。

女人那我赌一定不是。

葬乐已经停了,这里万籁俱寂。

男人那我们就来赌他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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