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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最后的稻草

天官之辞君行

第二日,天空还算晴朗,暖阳微醺,琉月这才悠然转醒。她睁开眼,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在视线范围内看到谢怜,她也才觉出不一样的地方。

  

  琉月坐了起来,揉着眉心,努力回忆昨晚的事。她明明是睡在桌子上的啊,怎么一觉醒来居然躺在床上?她琢磨着:自己不能走,那八成这事是谢怜干的,她睡这儿了,谢怜又跑哪去了?

  

  如今是特殊时期,她只有见到谢怜才会心安,她决定要出去找他一圈。下一秒,琉月在屋子门口看到了自己的轮椅。

  

  “……”

  

  琉月看着这遥远的距离,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一阵默然无话,还是决定寻找他人帮助,心中祈祷那人还没下山。

  

  “风信在吗?……风信???”

  

  风信来的很快,并没有下山,但是他推开门的神情不是很好。

  

  “郡主你醒了…”

  

  风信顺手把轮椅推了过来,扶她坐下。

  

琉月问道: “你怎么了?表哥哪去了?”

  

  风信蔫巴巴的说:“跑了”

  

  跑了?!这是什么意思?

  

  风信把昨晚的事给琉月说了一遍,原来谢怜出门的时候碰到国王他们三个在讨论他的情况,虽然他们也跟担心他,但显然大家都以为他疯了。而谢怜跟他们发了通脾气,之后一言不发的跑了出去,他们在后边不管怎么追喊,他都没有停下,如今不知道跑哪去了。

  

  琉月觉得谢怜现在的状态十分危险,万一白无相趁此机会对他做了什么就糟糕了。她急道:“我去找他!”

  

  风信在身后幽幽的道:“郡主您的腿还没好,怎么去找他,没准和上次一样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他顿了顿:“而且…您还是先去看看国主吧,他被殿下气的不轻,似乎病情又不太受控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不知道从哪下手。琉月颇为头疼的跟风信说道:“好,劳烦你推我回房间取一下药箱。”

  

  ………

  

  他们没想到的是,谢怜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和上次一样,任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国王迟迟不见谢怜回来,心中郁结更甚,病的也愈发沉重。

  

  琉月的腿好的差不多了,为了给国王治病,必须进山的更深更险的地方寻找药物,在那些光线昏暗人际罕至的地方,没准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尚未进入深山,枯树落叶铺了一地,琉月拿树枝到处翻找着,突然听见附近有“吱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老鼠的叫声。

  

  !!!

  

  怎么还有老鼠?!!

  

  她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她决定还是先溜为妙,因为她怕极了老鼠。可没走几步又听见那叫声,声音渐弱,像是在垂死挣扎。

  

  纠结了一阵后,她还是决定先去看看。

  

  琉月猫着腰悄悄的寻声走了过去,看见不远处一团黄色毛绒绒的家伙,躺在地上,好家伙,原来是只兔子。

  

  琉月松了一口气,这才敢上前察看。那兔子见有人拎着铲子过来,以为是来捉它的猎人,吓的拼命挣扎却没移动半步。琉月定睛一看,它的腿被夹在一个捕兽器里,出不来了,应该是中了附近猎户设的陷阱。

  

  那兔子越挣扎,夹得越深,整个腿都溢出鲜血,看的吓人的很,琉月暂时不敢贸然上前。她蹲了下来放下铲子,尝试着安抚它。

  

  “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真的!……你先别乱动,让我过去好吗?”

  

  她跟那个兔子大眼瞪小眼,过了一小会,那兔子仿佛真的听懂了她的话,挣扎的没那么剧烈了,她小心翼翼的往那边挪着。

  

  “乖,别怕啊…马上就救你出去。”

  

  她一边安抚着它,一边走了过去,成功的到了它的身边。她顺着毛揉了揉它,看着满腿的鲜血,实在觉得有些心里难受。

  

“你忍着点,我帮你把夹子打开。”琉月小心翼翼的抬起夹子,刚一打开,那兔子顿时窜出去老远,审视着她。

  

  “……”

  

  说好的垂死挣扎、奄奄一息呢???

  

  她看着那兔子还在流血的伤口,觉得还是帮它包扎一下吧,要不然真保不准会惹来什么野兽,或是血尽身亡。

  她翻了翻腰间,一愣,看着那个兔子。那个兔子也看着她,一动不动。

  

  “嘿嘿嘿…忘带药了”

  

  唉,偏偏她就今天忘记带应急止血的药,真是不给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只兔子应该是能听懂她说话的。她尝试性的伸出手,柔声说道:“小兔子,你来我这里吧,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琉月伸了很长时间,那兔子毕竟被人伤害过,选择再次相信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是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搞不好就是羊入虎口。

  

  “你要是真的不来,我过去行吗?”

  

  琉月试探性的走了两步,那兔子只稍稍退了一点,再没有别的动作。琉月心中大喜,这大概就是同意了!于是大步走了过去,先扯了块布条在伤口上方紧紧扎住,然后用帕子把它的伤口包了起来。做完这些后琉月抱起它,背起筐拿着铲子继续上路了。

  

  

  该说不说,这只兔子真是颇有分量,琉月腿尚未恢复完全,又怕耽误它的病情,一路上十分狼狈的急急忙忙的寻找着草药。她一直以来基本每天都坚持完成医书的编写,这下见到伤患便忍不住好为人师的喋喋不休讲了起来

  

  “小兔子你有没有在听啊,我跟你讲,在野外遇到这种情况呢也不要惊慌,先用布带或绳索在出血点上方结扎动脉止血,然后我们就有时间去寻找医者救命啦。我记得书上说有一种止血的草长在河边,有去腐生肌,止血之效,堪称秘制金疮药平替”

  

  她顺着河岸走着,在一些石头缝里发现了那种草。怀里的兔子正吃着她采的菜,嚼的正香,似乎根本没在听她讲什么东西,真是让琉月哭笑不得。

  

  

  “小兔子,一会给你上药,你可千万不要乱动哦。”

  

  琉月给它清洗完伤口后,用石头捣烂了药草敷在它伤口上,仔细包扎着。“好了,小兔子,你可以走了!以后千万要小心,别再中陷阱了。”

  

  她把兔子放在那里便继续上路了,一路上还故意破坏了许多捕兽器。下山之后这件事便被她抛之脑后,因为谢怜突然回来了。

  

  

  他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往日不管何时何地,他的眼中都有光,但现在…那光弱了,看不清了。他一袭白衣上沾满了泥泞,腰间挂着一柄黑色的宝剑,不知从哪里来的。

  

琉月不知道他这两个月都经历什么了,她拼命的去想,努力的去想,可是真的就是什么都记不清,她好像越来越记不清关于这个世界的故事了,就像被什么故意从记忆中抹平了。

  

  他看着谢怜的样子,十分伤心,想问又不敢问,生怕触及他什么不好的回忆。

  

  “表哥…”

  

  谢怜抬了抬眼,看似平静的说道:“我有点饿了。”

  

  琉月一听,忍住泪意,连忙笑着说道:“那我去给你弄着吃的,你坐下歇会,很快就好的!”

  

  她急急忙忙的盛着米,越是着急手越不听使唤,她心中急着,别抖啊!然而并没有用,当她颤抖用手从米袋里第三次翻了碗之后,米撒了一地。琉月慌忙的蹲下来捡,眼泪也终是留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声对不起到底是说给谁听的,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得到一丝安慰。

  

  风信见她这样也是一阵惊慌,连忙过来帮忙去捡,谢怜端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从肮脏的地面拾回那些米时,心中前所未有的想笑。

  

  “别捡了,脏了的东西,再怎么洗也变不回去了。”

  

  他冷声叫住了他们,本意是让他们不必费劲满地的找,但是落在那二人心中,就不是那个滋味了。

  

  风信压着情绪,害怕一句话不对他又跑出去不见人影,只说道:“家里没多少米了,能省则省吧。郡主你去那边弄菜吧,地上的米一会我烧完饭再处理。”风信察觉出她情绪不对,特意让她换个地方缓缓神,她怎会不明白。只是一看谢怜的样子,她就说不出来的自责。

  

  明明她什么都知道的啊!可是为什么偏偏忘记了?!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他这些天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啊,怎么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情绪,终究在这一刻爆发了,她仓促的对风信说:“晚饭交给你了,我出去一会就回来。”她顾不上腿上的伤痛,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她不想哭在谢怜的面前,害怕让他添些不好的情绪。

  

  谢怜看着远去的身影,心中一痛,他这幅样子让她失望了吧……

  

  

  天色已晚,林中一片漆黑,但却给了琉月很好的掩护。谁也看不见她,她也谁也看不到,她不知跑出多远,靠在一颗树下,抱头痛哭。她此时心中百味杂陈,有难过、有自责、有不甘、有无奈……,她猜到谢怜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变成这样,而那件事一定不会是件摔了一跤这类的小事,肯定还是与白无相有关,总有一天,她要找他算账!

  

  猛然一抬头,林中似乎诡异的明亮起来,她转头一看,一团团幽蓝色的磷火在她身边上下浮动着。她想着,这是鬼火吗?她有些害怕,想要回去,却被他们拦住去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阵风吹过,那些鬼火突然让开了路,一个身影模糊的黑衣少年向她飘了过来,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不确定的问道:“你…你不会是小花吧?”

  

  那身影像是点了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琉月看着他这样,又是一阵泪意涌出。

  

  “你什么时候…”

  

  她伸出了手想要碰一碰他,却被他躲开了,琉月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喊着:“别碰!会伤到你的!”

  

  但是琉月听不见,她看着少年还有些透明的模糊身影,对周围的磷火也不再恐惧,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喊道:“对不起小花,我明明那么努力了,怎么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我明明应该什么都知道,我真的无能为力,殿下也是,你也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谁也打不过,我什么也做不好……他说饿了,我…我连给他做一顿饭都做不好!米…米撒了一地,小花你说,它怎么就撒了呢?……本来就剩的不多了…小花!……”

  

  她一连串说了一大通无关紧要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也听不出逻辑,甚至到最后都听不出来在说些什么。那少年看着她的样子,半跪了下来,叹道:“郡主姐姐,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失败了…仙乐没有守住…”他也伸出手,想要学着他小时候被她安慰的样子去安慰她,结果看着自己透明的指尖,默默收回了手。

  

  “郡主姐姐,那日我明明就在他身边,却没能护住殿下,是我太没用了!”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双手抱头“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我好恨啊,姐姐!我好恨!我恨白无相,恨那些人,更恨我自己!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呢?!他也会痛啊!他们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下得了手……他曾经为了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啊!”

  

  两个人因着同一个人,对着哭诉着自己的心事,周围的一团团鬼火在旁边听着,一时说不清谁的故事更心酸,更唏嘘,更让人难过。

  

  “我的身体因为太子殿下,因为郡主姐姐心甘情愿的献给了仙乐;如今剩下这灵魂,因为太子殿下才得以保全,我…我很喜欢他,我誓愿为殿下战斗到最后一刻,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只要我在一天,就绝不让殿下再受一点点伤害……今日遇到了您,就当您是为我做了见证吧。”

  

  他起身对她行了一礼后,消失不见。而那些鬼火井然有序的排列两侧,为她照亮着前方的路,一眼望去,无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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