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期限。

寒假，两人约定好一起回家看看父母，过个年。一月底的风寒冷剔骨，飞机落地，看着这座熟悉又湿冷的南方小城时，孟知染心中无限感慨。

　　蔡徐坤牵着她去取行李，他的手心很温暖，紧紧包裹着她的小手。孟知染笑意盈盈地晃晃两人相牵的手，歪头说：“每次被你牵着，就有种还在高中偷偷早恋的感觉。”

　　他回头瞥她一眼，没应，只是轻轻捏了捏那只不安分的手，弯唇轻笑。

　　行李取好，蔡徐坤站在原地帮她把白色的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下半张脸。又用两只手捂住她冰凉地双颊，低声问：“很冷吗？”

　　“几年没回来，是有点儿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了。”她承认道。

　　南方的冬天向来如此，温度不低，却湿漉漉的，有种钻心的冷。今天还是阴天，许久没见着太阳光。

　　“走吧。”他俯首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打车去你家？”

　　孟知染干脆挽住他的手臂，下面的手十指相扣，“不然你还想去哪儿？”

　　他轻轻笑了。

　　“跟阿姨说了我们要回来过年么？”过了会儿，他倏然问道。

　　她摇头，“偷偷回来的，什么也没说。”

　　这五年她和家里的关系愈发差劲，尤其是孟寻。孟知染有时候还会稍稍恍惚一瞬，明明这是她最爱的家，他们是她心里最重要的家人，什么时候竟生疏到这种地步了。

　　许初云一直在父女俩之间调解矛盾，但效果不大。孟知染如今有稳定的工作，生活上也根本不需要他们了，于是更少往家里打电话。

　　蔡徐坤拍拍她的脑袋，“下次要记得和家里说一声。”

　　直到两人都坐上出租车，孟知染头靠在他肩膀上，才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跟我爸这几年关系很不好。”

　　他微怔，柔声询问：“为什么？”

　　她似乎是难以开口，唇瓣张张合合，好久才极为艰难地吐出话来：“出国是他要求的，一开始说好的两年。那天，我机票都买好了，甚至飞机都飞到中转城市了，又被他逼着回去完成学业。”

　　“我才知道，他在国内根本什么都没为我准备。如果不回去继续读书，我就算是彻底辍学了。”孟知染长睫轻颤，声线是哑的。

　　蔡徐坤眸光微黯，将自己的脑袋又轻轻靠上她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我就是……还没办法迈过心里面那道坎。”她闭了闭眼，如实说道。

　　这几年来所有被思念折磨的痛苦时光，在最开始，她都将其归于孟寻的错误。后来情绪平复，才生出那么点愧疚来，心中依旧是怪他的，只是纠结至此，倒也能明白他的苦衷了。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

　　想竭尽所能为这个家，为自己的女儿创造更好的东西罢了。

　　也会在某些时候，比如和家里通着电话，却无话可说，局面尴尬地匆匆挂了电话时，会想起少年时依偎在他们怀里，肆无忌惮当家里的小公主的日子。

　　从小到大，孟寻都是惯着她的，从没要求过她考试要考到什么成绩，其他方面又要多么优秀。他只是希望她平平安安快乐长大，不过是在后来看见了她身上的潜力，想推着她向前跑，站在一个更高的起点上，少吃点苦。

　　那天同学聚会，她看见李若晴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个苦涩的笑容，以及那句“你例外”时，她是有些触动的。她确实被他们保护得很好，一直到如今，都没有吃过什么生活上的苦头。

　　而这些，都是孟寻给的。

　　蔡徐坤扣紧她的手，静默半晌，说道：“慢慢来，总会迈过去的。”

　　她叹气，点了点头。

　　-

　　两人一人一个行李箱站在独居别墅的大铁门外时，孟知染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在发抖。

　　蔡徐坤不停用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孟知染深深地沉了口气，摇摇头向他扯了个笑：“我没事。”

　　她向前拉开铁门，透过耳膜的是再熟悉不过的老锈吱呀声，听得她心尖都一颤。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去，孟知染站在门前，摁下门铃。

　　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心跳快到极致。

　　拉开门的是许初云，她显然是没能想到这个时间上家拜访的会是谁，疑惑的表情还晾在脸上，却在看见孟知染的那一刻全数卸下。

　　母女俩面对面站着，孟知染忽然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感受，完全按照意识脱口而出：“……妈妈。”

　　下一秒，就被许初云拥入怀中。

　　她能感知到，许初云在哭，抱着她的手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她会推开一般。

　　她原本垒好的高墙也在这一刻崩塌得彻彻底底，用力地回抱住母亲削瘦的身体，带着哭腔说：“妈妈……我想你啦。”

　　许初云吸吸鼻子，眼睛红了一大片，覆上眼尾不太明显的皱纹。她却突然破涕而笑，摸摸女儿的脑袋，又将视线移向孟知染身后始终礼貌站着的蔡徐坤。

　　“妈妈也想你。”她说，而后松开女儿，退开一步给他们让出空间，笑得和蔼：“小坤也回来啦？”

　　蔡徐坤温和地笑笑，“阿姨好。”

　　许初云帮他们俩把行李提进来，而后扭头朝楼上书房喊了一声：“阿寻！染染回来了！”

　　听见这个称呼，孟知染提行李箱的手顿住。

　　“爸……爸爸也在家啊？”她咽了咽口水，不安地问道。

　　许初云瞧出了她的不自在，眼角下垂，极轻地叹了口气：“染染，这些年我们一直心里有愧，你爸爸也是。”

　　“如果重来一次，我们一定会明白，要尊重你的意愿。”她说，“而不是把我们认为好的强加给你。”

　　正说着话，孟寻从楼上下来了。

　　他站在楼梯拐角，那张她记忆里总是板着、一丝不苟的脸，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带着无奈宠溺的笑容。

　　也是那一瞬，心里所有的芥蒂，都破碎了。

　　她毫不遮掩地对着父亲扬起一抹灿烂无比的笑容，像少年时窝在他怀里撒娇打闹那般。

　　四人相视一笑，像冰雪消融，只余温馨。

　　后来她想，亲情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是血缘的牵绊，让他们无论如何争吵，在经历时间的打磨之后，都能第一时间会意所有。

　　轻松迈过那道幻想得极难跨过的坎。

　　-

　　安置好行李，蔡徐坤和孟知染打了声招呼，就一起出门打算逛逛。

　　两人肩并肩沿着走过的路行走，走到那个公交站台。

　　“你跟徐阿姨说了吗？这几天暂住我们家。”孟知染仰起小脸问他。

　　蔡徐坤点头：“说好了。”

　　昨夜应当下过一场小雨，这会儿公交站台的檐顶还一滴一滴掉着水，水泥地面也湿漉漉的。路旁延伸而过的绿树叶片被冲刷得新亮，看着苍翠欲滴。

　　她想起那一天，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裙，也和这个人在同样的位置等车，约会。

　　只是那时带着局促不安的羞涩，感情稚嫩。

　　“我们要去哪儿啊？”她这时才想起来要问一句。

　　是蔡徐坤拉着她出门说随便逛逛的，这都走到公交站台了，看来目的挺明确。

　　他微沉的嗓音带笑，听入耳中酥酥麻麻的：“你猜？”

　　“我才不猜，”孟知染轻哼，“不说就不说。”

　　车辆到站，他牵着她坐上公交车。无所事事地盯着窗外迅速划过的景物，直到眼前的光景愈来愈熟悉，她才意识到，他带她来百货商场了——

　　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迷迷糊糊地走到猫咖店门前，她才后知后觉地说了句：“你这什么意思？”

　　门口的风铃声音依旧清脆，里头的装饰似乎翻新过，变得更加精致可爱了。

　　他只是笑，并不答话。

　　蔡徐坤对进门左手边工作台后的店长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只是眼神交流片刻，店长就笑盈盈地抱了只瘦小的小白猫过来，送入他的怀里。

　　他接过，说了声：“谢谢。”

　　孟知染呆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小猫看。而后，他把小家伙轻轻放进她的臂弯，偏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笑着说：“还不欢迎一下家里的新成员？”

　　她惊喜地抬头，一双透彻的杏眼亮着璀璨星星，“真的吗？”

　　“嗯，”他说，“特地带你来接它。”

　　孟知染眼睛都笑成小月牙了，“那就叫它……小葵好了。”

　　“这么快就想好名字了？”他挑眉问。

　　摇头，她手掌缓慢地顺着猫咪身上的白毛说：“我以前那只猫就叫小葵。”

　　他了然地点头，“嗯”了一声，说道：“你喜欢就好。”

　　原来她的每一句话，他都有牢牢记在心上。

　　他给过的每一个承诺，也全都有在一步一步认真实现。

　　孟知染感动得不知所措，踮起脚尖与他交换了个湿热绵软的吻，眼角含泪。

　　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只是默默地想：

　　她何其幸运呢。

　　……

　　房间床头，安静地平摊着一个信封。

　　展开，排排列列清秀又不失笔锋的字体呈入眼帘，一笔一画书写着满腔的爱意。

　　亲爱的，我的染染：

　　展信安。

　　想说的话有很多，提笔时却又不知从何写起。只是念及快至新年，愿把心中许多不曾开口的言语都说给你听。想起你曾提过，以后有机会，要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我这一生平淡无奇，年少时也极少感受过爱。眼中的世界是单一无色的，狭小而逼仄，从未期待过什么。好在裂缝总有光透过，初识总被你一腔热情与阳光带笑的脸庞打动，心跳难止。我性格冷淡，不善表达，时而会惹你失落生气，但并非本意。

　　分离的岁月里，我想过许多回，总想用太阳和月亮一并形容你。你是太阳，头一次带着光和热照亮了原本并不鲜活的我。你也是月亮，是我悬在心上、曾不敢越矩的月亮。却像万事万物都具有不可逆的趋光性，无数次都难忍胸腔爱意想要靠近。

　　所做种种，总让你知晓后红了眼眶，但其实道理再简单不过——我有一个心爱的姑娘，愿意把全世界最好的、我拥有的一切都给她。

　　谢谢你义无反顾地出现。

　　我愿引用博尔赫斯诗中所述：

　　“我应该相信还有别的。其实都不可信。只有你实实在在。你是我的不幸和我的大幸，纯真而无穷无尽。”

　　我爱你，无穷无尽地爱着你。

　　 ——蔡徐坤

　　月亮挂上梢头，林间鸟雀息鸣，树影斑驳。

　　浅薄的银白月光缕缕洒落，顺着无数不起眼的缝隙而下，点亮澄澈的一方天地，染上最耀眼的色彩。

　　少年笑着抬起手，轻轻一捞。

　　月亮入怀。

　　刻上永久期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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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惯例，想说的放在下一章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