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罚

早膳的份量是子墨惯常的用量，润玉一向吃的不多，就像吃花维生似的。

往常子墨康健时，还总能带着润玉多吃些，最近子墨受了伤，便是多做了送去，润玉也是吃不了多少的，更有甚者还可能子墨会吃撑。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送饭只送子墨的用量，毕竟，璇玑宫上下有个共同的心头宝，只要这块宝好那就是最好的。

故而无论是没多准备早饭的君山还是跋山涉水采藕的邝露，嗯，都短暂的忘记了上属是夜神殿下这件事。

润玉注意到了，但……

毫不在意。

只是如往常一般陪着子墨吃早饭。

唉，他不饿的。

子墨一边欣赏美色，一边享受着美人体贴周到的关怀，每天无论干什么都是开心的。

只是今天吃完早饭，还有一桩“公案”要料理。

帕子擦去嘴边糕点留下的点点碎屑，子墨一双眼睨着润玉。

子墨这会儿应该不会再有人来，咱们谈谈？

润玉看了眼桌上空空的杯盘碗盏，觉得她应该是吃饱了，忍不住轻轻勾唇，担心子墨羞恼，又将勾起的唇角压下，目光柔柔投向子墨。

润玉好，墨儿想谈什么？

子墨笑与润玉对视一眼，倾诉尽了预备“审问”前的最后一点柔情。

然后一手拍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砰响。

继而敛去满面笑意，灼灼目光透着认真。

子墨夜神润玉，本府现来审你。

子墨昨夜更深，你未上值留驻在家，却夜而不寐，让我一人独守空床，此其罪一也。

子墨今辰天未白，你于我面颊当画布，作坏将我整成一副鬼样子惊吓于我，此其罪二也。

子墨还有。

子墨寻到我内伤治疗之法后，你在未告知当事人情况下，以身试法，若非你极少见的一时疏忽，现下我至少已被瞒着沾了你半身血，此其罪三也。

子墨三罪并至，你可认？

说是三罪，但真正有指向意味的还是第三条，说到这一条时，子墨声中隐隐带了些许动荡，像是激动，又像是后怕。

润玉喉间滚烫，双目却依旧温润，像是一汪越来越深的泉水，搅动着数不尽的风云，变幻着数万年的星辰，于茫茫大空中，越陷越深。

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子墨。

这一刻，不只是在看子墨，也是在看他自己，这样的未思量究竟是发生了多少回。

在今早发现了有进展的那一刻，润玉满心都只有震撼，和对得知子墨灵力未散尽还有方法可恢复的失而复得。

那一刻，根本都忘记了身处何处，又怎么会想起，其实才在那之前，他险些就以，为子墨好，而答应水神带她同去。

更有甚者，就在昨日之前，就在子墨数他‘罪证’之前，他心中又有多少次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想法。

数不胜数。

只是在这一刻之前，润玉几乎从不觉得那样的想法是错。

可他忽略了最最重要的前提条件。

那就是，其实不止分开这种事，他们之间早已无人可拆，子墨更怕的是，润玉所有的理智都会因为牵扯到她而退一射之地。

瞧，即便润玉已经完全接受了二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的相守之情。

但一旦得知可以治她，甚至连待子墨醒来说一声都等不及，就算等不及，直接叫醒也可以啊。

可是润玉没有。

指尖一个小口子才能迸出来多少血，能染的子墨面颊尽是，手掌也有，润玉指尖血珠仍汩汩往外冒。

足可见是用了灵力催生。

而从发现这件事，等他决定贡血，中间几乎没什么过程。

这样的情况却是真正让子墨怕的。

可是看着润玉这双眸子，子墨忽然就觉得长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想她一个破石头，不知道走了哪辈子的大运，遇到了这辈子可以遇到的最好看最厉害的儿郎。

情投意合，两心相许。

她从头到尾都可以得到他全部的珍爱。

但却要时刻防着他由于将自己摆的太低而不得不被动接受，却主动选择让她牵导着的情况。

他想让她当女皇，她却只想做娇娘。

二人心中想法各异，但归根结底都是一件事，在心中将自己的处境略过不提，处处都在为对方着想罢了。

她嗔他是爱他，怨他是爱他，审他是爱他。

他退是为她好，忍是为她好，瞒着她也是为了她好。

这是他们二人共同的弊端。

只是他们自己并不认为这些退让和设身处地存在弊端，唯有当这些事情摆在面上，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这样的弊端是他们自己看不见的。

但映在对方眼里却如此清晰。

存在这样弊端的本身原因，也不过就是太过在乎，而导致对她远比对自己好，为他远比为自己多。

这些相守之情便不多言，也已坚不可摧。

润玉长睫微动，伸手覆上子墨手背，声音轻柔。

润玉认。

润玉润玉……听凭处罚。

子墨胸中砰砰作响，是为刚才说出口之话，也为刚才未言之语。

事已至此虽然没有料到，但却半点也不坏。

她歪着脑袋，娇俏一笑，半身诱哄半是撒娇。

子墨就罚你变尾巴出来给我摸好不好？

润玉！！！

听听这是人话吗！

骤然听闻这种惩罚，润玉瞬间又羞又恼，但人在他怀里，现在娇娇弱弱，让他抱也不是，推也不是，上上下下的把人难住了，只能木然地与子墨周旋。

润玉不妥……

然而往常与他一向心有灵犀的子墨现在半点也捕捉不到他真实的拒绝，似乎看他尾巴真的是件什么天大的事。

这什么天大的事？

这让他怎么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