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天夜里，晏西宁又梦到了小时候。

她自小就是孤儿，在穷乡最不缺的就是孤儿。这里穷困萧条，每天都有人饿死街头，贫穷滋生迷信，他们每年都会选一个穷神，在祠堂中进行送穷神仪式，用来宣泄愤怒。

她八岁那年，被选作了穷神，由长老在她手臂上一针一针刺出象征穷神的图腾。

当时她被粗大的绳子捆绑着，跪在祠堂前，长鞭将她的后背抽的皮开肉绽。她才八岁，挨不住痛，哭得声嘶力竭，却没有人出来制止。

只有与她自**好的少年许羿，哪怕父亲紧紧抓着，也在奋力挣扎，他扯着嗓子高喊:“住手！都住手！”

她心中欣然，到底有人在乎着她。

就在她意识涣散时，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走上来，高声喝止村民，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来。

泪眼模糊间，她只看见那个少年生着那样好看的容颜。

后来她跟少年回到他家中，当今御史府，他便是凌御史的三少爷，凌实初。

然而梦里的场景忽然转变，变成她身着嫁衣坐在镜前，周遭的一切都是如血般艳丽的红色，又像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晏西宁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衣衫。

怀罪立即绕过屏风奔到床边，将晏西宁拥入怀中，柔声安抚道:“当家，没事了，都过去了。”

自从五年前，晏西宁遭人刺杀之后，每晚怀罪都会守在外间，即使今夜两人争吵过。

心绪缓缓平复下来，晏西宁有些慌乱地推开了他，移开目光:“你出去吧，今晚就不用再给我守夜了。”

怀罪沉默着收回手，极其缓慢的走出去，临出门前忍不住看了一眼，随着一声淡淡的叹息，房门紧闭。

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床褥间还有怀罪残留的温热，晏西宁缓缓拂过，猛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般收回了手。

她紧紧抱住双臂，直到长夜将尽，她才推门去唤婢女，却在门开的瞬间呆住。

天际灰白，怀罪一袭深衣笔直地站在门外，发丝上还凝着清晨的霜雾，分明是彻夜守在门外。

那些霜雾仿佛也沾上了她的眼睫，只要一眨眼，便会有细小的水滴落下。她强压住泪意，柔声说:“我想喝粥。”

怀罪顿时眉开眼笑:“怀罪这就去准备！”

这么多年来。晏西宁最爱吃的就是怀罪亲手煮的粥。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晏西宁才哽咽着低语:“傻子……”为什么要对她这种人那么好，不值得。

怀罪端着热腾腾的粥进来时，脸上还带着碳灰，严肃的面容显得有些滑稽。晏西宁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间轻轻擦去他面上的碳灰，近的可以感觉到他微微颤动的眼睫。

她总是想在这张脸上捕捉某个人的影子，可是没有。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眉眼，他们本就是不一样的人。

她轻声叹息，转头喝粥，再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