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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点春

人间凡爱

许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从小他就跟着母亲在各种社交场合上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一开始他也是不习惯的,只知道要认人,见人要问好,没话说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偷偷去学母亲的神态,学她是怎么讨好那些大人物的,于是他小小年纪就学会用一口花言巧语去讨别人欢心。

大家凑在一块的时候,势必会提到这个聪明孩子,称赞他说:“许家那个孩子真聪明啊,那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倍甜!”

他母亲就笑,给许真买好的穿好的,说是给他的奖励。可许真心里比谁都明白,母亲是看见自己给她长了脸面才对自己好,否则才懒得理他。

他从小是要比其他孩子聪明点的,当那些孩子还在蹲地上玩四驱车时,他早就学会了人情世故,并且烂熟于心。

但人难免要栽一回跟头,于是在十五岁那年,许真碰到了他的死对头——野鹤。

野鹤这名字取得是怪,许真还是头一回遇见有人叫动物的名,还是个女孩子。每每唤人名字时总觉着是在叫一只动物,每次开口时都能看见她脑后两根马尾甩来甩去。有点像两只翅膀了,许真这么想着,然后在试卷上落下一笔。

毫无疑问,作为他妈妈的门面,许真自然是要做到十全十美,不出差错。每个挑灯夜读的晚上换来的也是高挂在排名表上顶端的位子,雷打不动。

首次从位子上摔下来,就是那只鹤干的好事。野鹤转来首次考试便扇下许真一飞冲天成了第一。

许真几乎快忘却自己是如何拿着那几张沉重的试卷,然后告诉妈妈自己从第一变为第二的事实,许母没说话,只摆摆手让他反省,但许真从小培养的读心术让他知道妈妈这张脸上写满了不满意,自己只有再努力十倍才能填补这一次不如意。

他回到学校,刚踏进班门便听得野鹤的声音从前面传出来,还夹带着几声笑意,这笑声在许真心上挠啊挠,挠出一股怒气来,少年人的自尊心让他走到野鹤那,阴着脸朝人家宣战:“你等着,下次考试我绝对超过你。”

野鹤不明所以,扯着身旁人的衣服问个不停:“我惹着他了吗?”

下一次考试的成绩让许真再次大吃一惊,他又被野鹤碾压一次,排名表上野鹤的名字位居高位,下面一栏便是许真。一次奥数比赛是这样,一次知识竞赛是这样,一次辩论赛亦是如此。他怎么也想不通,好像只要有野鹤在场,他永远都只能被压一头。

当他不知第几次看见自己的名字挂在第二位的时候,巨大的愤怒和不解席卷而来,他是个聪明人,懂得要扬长避短,但当他开始寻找野鹤的短处时,结果却是即使找遍全身上下也几乎没有一个点是能超越野鹤的。

许真心里开始盘算,既然现阶段不行,那就进一步探究。翌日他跑到野鹤的位子上,摆出一副他最惹人喜爱的脸色去看她,说出他们的开始:“我们做朋友吧。”野鹤脸上的笑容碎了半边,她着实搞不懂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得,前几次还沉着脸朝她大呼小叫说要超越自己,这次又想和她当朋友。

这就是当代学霸吗?野鹤心底冒起一个问号,随即点点头,表示同意,同时伸出手,脸上是一个极大的笑容:“好啊,那许同学,请多多指教。”

许真被这一笑晃了眼,他自小时候便没看见这样真诚的笑容,阿谀奉承的笑他见多了,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笑,这种不带一点目的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或许野鹤和他一样呢,许真没来由的这样想。

于是他们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成了朋友。

长期观察下来,许真发现野鹤真没什么特殊的,除了成绩好。唯一能让人诟病的只有那张脸了,许真把野鹤同小时候见过的漂亮姐姐联系起来,直摇头。

野鹤不愧为野鹤,长相都这么不同常人。许真望向野鹤黑框眼镜后的一双眼睛这样想。

野鹤是个良善人,她会那零用钱去买一袋粮食给路边无人理会的野猫野狗吃,她蹲在地上的身影深深扎进许真的心里,不由自主的便靠过去,和她蹲在一处。

野鹤不愧是野鹤,感染力也不同小觑。

许真和野鹤常常凑在一起讨论题目,不知是谁无意间碰上另一人的指尖,惹的自己满面羞红,少年时期的情感从心底拔地而起,如今已亭亭如盖。

野鹤也有不对劲的时候,许真自认为十分友好的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可野鹤脸一红,慌忙拍开他的手就要逃。

女学霸都这样吗?许真冒起一串问号。

野鹤应该也是真心待他的,许真这么想着,野鹤的形象不知不觉中就烙在心尖。

某天,野鹤神神秘秘的说要带许真去她的家,许真心里想的是富丽堂皇,“和我的家应该差不了多少吧。”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推开野鹤的家门,入眼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野鹤母亲。

“呀,小鹤回来啦,还带了同学。”野鹤母亲朝前挪了挪,“你叫什么名字呀?”“许真,许诺的许,真心的真。”他磕磕绊绊的介绍自己,同时用余光去看野鹤的家,别说富丽堂皇了,就是小康家庭也住不了这样的房子——实在太破旧了,墙上的漆都摇摇欲坠。他实在是想象不到第一名会住在这样的房子。

野鹤进厨房烧水去了,许真在家里是从来不干这种活的。

厨具的响声唤起许真心底埋藏好久的邪念:如果告诉别人野鹤家里的情况,学校里的那群势利眼势必就不会理她了吧。

可当野鹤递给他一杯热气腾腾的水,氤氲的热气把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了下去,因为野鹤笑着和他说。

“我还是第一次带人来家里呢。”

野鹤把一颗真心交给他,他岂能用那点卑劣的自尊将它踩在脚下。

野鹤留他吃晚饭,许真欣然同意,吃过饭野鹤拉着他噔噔噔跑向天台,晚霞从天际延伸过来,黄昏的残光映在两人身上。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从别的学校转过来?”野鹤坐下和他闲谈。

“……因为你太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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