铩羽（七）

“是。”

他似乎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很久很久，甚至连自己都惊讶于如此深的执念。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人类”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平衡，这是他生长的地方，无论有多肮脏不堪。

黑夜中还是有星光存在，不至于摔死在路上。

‘场地创建中———’

‘随机分配中——-’

‘玩家传送中———’

‘七日审判开启，请玩家Adriangy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天空高高悬挂的时钟出现了第一道裂痕，黑色烟雾从海神庙中涌出冲向本应着了火的院子，也就是林子许的方向。

“跟着它过去！”

不需要再多解释任何问题，周佚已经知道对方的打算，沉寂多年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是！”

接受命令，服从命令，是他们的天职。

被海浪淹没的火焰复燃，诡异的湛蓝色包裹整个房屋，留守在其中的村民脸上全部是如出一辙的呆滞，完全没有正常人逃命的想法。

黑雾想要冲破蓝色的结界却受到反弹，不死心的继续尝试，但“邪灵”与“神”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天壤之别，哪怕神魂俱灭也不是能够与之抗衡。

拼尽一切的努力却被高高在上的他们贬低到泥土里，这才是神殿最大的弊端。

神女之所以没有死亡全部是为了所谓的“海神”也就是塔尔巴，灵魂成为它的祭品与养料，身体继续游走在南湖村，表面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主墓室就在南湖村的寺庙，观音不观音根本不是重点，而是同样在他们进入“戚潇”的墓穴后出现“偏执指数”

戚炤一行人是玩家，而塔尔巴为什么会有？

“罪孽的诞生处、被恶魔染指的土地”是两个不相干却又紧密联系的东西。

幻影与塔尔巴，成为“恶魔”就是指取代二者之一，所以作为首选人的戚炤才会看到“偏执指数”。

既然还有想要渔翁得利的存在，那么能“双杀”为什么要“单杀”？杀手注重利益与自己的人格，戚炤更是。

他想要的不仅是“神格”而是达到一个曾经无法企及的高度，当初所有人折损的原因是自己的芯片失控，那么现在呢？

“神明禁止自相残杀”这是铁律，对于柯罗诺斯有用，可惜束缚不了戚炤。

他还是人。

砰！

磬女挥舞着大斧头直接把凝实的黑雾砍成两半，断裂的伤口处稀稀拉拉流下不明液体。

塔尔巴的真身同样无法来到南湖村，实力至少被压制两倍，和同样身为“邪灵”的磬女PK占不了多大优势。

人多势众，更别提还有场外支援。

戚炤趁机会冲进蓝色光圈果然看到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老神头，蓬头垢面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几天前还趾高气昂的模样，鹌鹑一样祈求自己不要被找到。

但这只是幻想，老神头似有所感地将头缓慢转向门口，僵硬锈蚀的脖颈发出机器般的卡啦声。

一双血色的瞳孔同样也在看他，冷腻的目光犹如实体般一刀刀割开猎物的喉管，让他在最痛苦恐惧时迎接死亡。

“…………”他倚着门框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男人，一种无法言明的恨意占据上风，就像两人曾今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眼睛………

谁是眼睛？

为什么他会想到眼睛。

老神头也发现身后站着的人，浑浊的眼珠扭到两侧炸裂开，腿骨诡异的被抬高伴随着清脆的“咔吧”一声，断了，人类的腿骨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折断。

“啊啊啊啊！！”他痛苦地尖叫起来，全身像是被淋上某种绿色液体腐烂溃肿，皮肉碳化成一块一块腥臭难闻的物体黏在骨骼上。

“…………你是……眼睛吗……”

戚炤凑近了问道，手指在老神头眼前晃了晃，丝毫没有被眼前这惊人的一幕吓到“告诉我………你是吗……”

循循善诱的话让老神头的眼睛死死盯着青年深邃的黑色瞳孔，汹涌的恨意破壳而出缠绕在他的灵魂，两个人诡异的气氛甚至一度盖过屋外的乱阵，是孟燕他们与褪去人类外壳的村民在斗争，他们接受命令守护海域当然不会让他们轻易过去。

“………不说算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怪害怕的。”青年低下头神经质地癫狂大笑，即便是蹲下他依旧比老神头要高出一大截，黑发披散，老神头怔愣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从迷茫再到不可置信与惊恐。

“……神……神不会允许你忤逆他们！！”

“那是他们的事。”

青年缓慢站起身，蔓延的红色攀上瞳仁，高傲的姿态俯视着卑微的求饶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鞋尖碾在对方的手背上，力气大到几乎可以碾断手筋，语气轻蔑又危险“你见过神吗？”

见过他们给你回应？见过幕后操纵一切的人？见过………

他。

“我一向尊老爱幼，放心，我送你去见他们。

还有，告诉你一件事，斩草除根。”

“啊啊啊啊啊啊！！！”他崩溃大喊，眼眶涌出的鲜血喷溅，蜷缩在地上疼痛到抽搐，黑发青年只是收起锋利的匕首，线条优美的手掌里多了两个圆形白色物体“礼物我先收下了，你好好休息。”

“………………你们看到了吗……”

“我麻了兄弟们………这真的还是玩家的范畴吗？”

“看看看！煞神A！绝对是这小子！”

“挖NPC的眼睛………他还是人吗？”

“我现在有点相信他为什么能叫Adriangy了，这张嘴真的是要人老命。”

“害，顾总的嘴能教唆人自杀，A神的嘴能让人崩溃自杀。”

“楼上+1，谁他喵的能想到还有大神能“二进监”，更别提还有个多年霸榜的QX做搭档，我们只负责看就好了。”

“疯子吧………但是！好样的！！支持geigei！”

老神头崩溃地疯狂摇头，胸口像是被火烧一样出现一道圆形疤痕，中间黑色图案像是睁开的眼睛。

接着一株黑红色草芽从血肉中长出，撑裂了皮肤，血流如注，打了激素一样快速生长，直到长成将近两米高的植株，枝上挂着一颗血红色果实。

戚炤感受到双璟正在疯狂震动，徒手把成熟的果实摘了下来。

血管一样的脉络还在跳动，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他挽了几个花儿，锋利的刀尖刺破果皮，里面细小的红丝密密麻麻涌了上来，顺着黑色纹路交融在一起。

【武器第三形态：（牌已开放）】

一共五十二张牌，少了两张，这一切只有戚炤自己看得到。

弹幕消停了几秒，随后炸锅般议论戚炤此举的目的是为何，但他只是突发奇想这样做而已。

“眼睛”是谁？他也不知道，也懒得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既然取走了眼睛当然会让它们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戚哥！你回来了！就差你了！”

就在柯罗诺斯来到南湖村的一刻开始，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受控制的混乱起来，上午本应艳阳高照的天空阴沉下来，时针每走一下就会黑一个度，很快，在戚炤踏出房屋的一刻时间来到00:00。

祭海神的那一天。

“我来，你退后。”

他想亲自送老神头上路，不需要任何人协助，只有自己。

“………呵。”青年抬头高傲地看着被蓝色屏障挡在外围的海浪，祁潇沉默地站在他身后没有阻拦他的任何行为，与此同时两人胸前的数字剧烈上涨：

“84，

86，

89，

90，

96。”

一直到96才堪堪止住，光圈凝聚在长发青年的周围，匕首疯狂抖动，吸收周围每个村民身上残存的黑气凝聚成一枚通体漆黑长鞭，尖端的红色疯狂跳跃，像收到极大刺激的心脏，青年伸手紧紧握住长鞭，猛烈的杀意使海浪为之一震，中央形成的巨大漩涡发出野兽的嘶吼，柯罗诺斯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

他沉默地观看所发生的一切，就像几千年前一样。

风因为剧烈的力量波动像刀子一样在青年脸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鲜血从中溢出，他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漆黑的瞳孔绽放杀意。

他独立于天地之间成为最耀眼的存在，柯罗诺斯有种神秘的直觉，这个人会成为威胁神殿的邪神。

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能力，塔尔巴与撒旦说的没错，这个孩子配得上炼狱为他加冕。

时间是公平的，对每个生命体都是如此。

神明驾驭众生之上，为了培养新神在每一个小世界都投放“眼睛”，第一个，是君兮。

足智多谋的智士成为小肚鸡肠的恶毒疯子，至纯至美的品行成为推动故事走向的一个工具，和戚炤一样，他也是培养品之一。

可惜，他爱上了不该喜欢的人，神殿出手干预的代价他们承受不起。

作为掌管时间的神明，柯罗诺斯曾经亲眼见证一个纯洁如白纸的孩子被硬生生摧残成如今这副神经疯狂的模样，看着他从不舍得踩死一只蚂蚁走到现在杀人不眨眼，看着他本应该拥有的幸福家庭支离破碎，去人间炼狱变成一只恶鬼。

得胜归来者为阶下囚，明月清风者铩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