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星汉灿烂短篇

（城阳候视角）

良久，我再掀开帘子，城门把守处依然熙来攘往，只是不见子晟的身影。我擦了擦脸，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挺难过的，我甚至羡慕那些可以明目张胆看他的京城中的小女娘们，而我，看子晟一眼，需要这样偷偷摸摸。

当他亲爹，我可真是前世造孽。

“你咋还在这，不是让你去送草……药草给子晟吗？”我不悦地看向小厮。

他看上去害怕极了，哆嗦着就跪在面前，脸都贴到地上，一双手抬得比脸还低，诚惶诚恐的模样。

“好了，我又没怪罪你。”

“我在家中很凶吗，这么怕我，起来。”

我揉着太阳穴，只觉得管家办事不利，招了这么一个不灵光的伙计，想来下次随便找个什么事开了他，月钱再多补一些就算可以了。

“回侯爷，大公子没进城，他说，还有公案在身，晚些再去。那我……”

我把木窗拍得啪啪响，几欲断裂，咬牙切齿道：“他去刑狱司是吧？我们跟上！”

“那我还去……”

马车走了几步，我看到子晟只带了轻骑随行：不过胖瘦二人，皆是黑甲军最出挑的，也是在西北跟随他多年的兄弟。胖子不知说了句什么，子晟那张寒铁一样的脸竟隐隐动容。

我叫住小厮，说不去了，回家吃冰荔枝去。

“那什么，你也暂时不用去了，等他回来见完陛下再说吧，好东西等的的，不急。”

……

瘦子奇道：“莫非是军械案出现新的转机了？自从那打铁的走了，我们线索就断了，至今一无所获，如果不是此案，将军何必那么挂怀，寻常要犯，牢里都关得住审得出的，交给兄弟们就好了。我估计圣上有一堆话要跟您讲呢！”

凌不疑面无表情地说：“商量政事，自有肱骨大臣；后宫诸事，自有中宫皇后。”

一副“我很闷你不要跟我说话”的神情。

然后还莫名其妙来一句：“你说这算不算一种优势？尤其是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既不用担心平日家宅不宁，也不用担心真出事了牵连亲族为声名所累，要走就走，也算干净！”

“将军是说那服毒自尽的打铁叛贼？”

“只能说是个不至令人生厌的犯人罢了，不用大刑，死得干脆，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孑然一身，真是会挑人，选得这样一颗棋子！以死自全，也不用担心供出背后之人！只是，将军何故有此感想？"

如果一生的黄金铠甲和青锋剑，都要以鲜血为诱饲养，斩杀敌人成了毕生宿命与成就，血腥屠戮之气弥漫经久不散，新鬼烦冤旧鬼哭，昨日陇头埋白骨。

如果说，这一切的经历，包括该遇见谁，有怎样的父母、收集多少头颅都是造化的“杰作”，那么，他这具从不信鬼能奈他何的铮铮铁骨，在不久的将来，遇见了程四娘子少商后，心竟变得柔软，于是他诚心向上苍祈愿，我此生一定要娶嫋嫋为妻，一生一世，永不言弃，待到天下安定，敌寇荡平，我将卸甲田园，执子之手，四海为家，闲话桑麻。

这是刚刚才回京的意气风发的凌不疑所没有预见到的，也是还在乡野吃不饱饭的木钗布裙的程少商不曾预见的，不曾预见却还是会遇见，地球人习惯把这个叫做命运。

“没什么。”

“我只是想去喝杯茶。”

“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地方，顺便审审案子。宴会而已，什么时候都可以办的，还要和那些贵族公卿客套寒暄，装是装得出的，就是累！案子不一样，犯人也不一样。”

胖子不解：“哪里不一样？”

瘦子白了他一眼：“木鱼。”

其实他也觉得，刑狱司比宴会有趣，唯一一点比不上的，是没有漂亮的小女娘。不过这有何妨，只要跟着凌将军，何愁没有亮丽的风景看，连不苟言笑的武婢见了子晟，神情都柔和些呢。

“你来说，哪里不一样。”凌不疑瞟着瘦子。

“自在，好像回到了家。”

凌不疑勾唇：“算你，回答正确吧。”

拿个令牌亮身份，一路畅通无阻，这就是权力的快乐啊。

这种级别的牢房，非天子手谕不得入，凌不疑是特许的，别说红得发紫的张贵妃了，当朝太子都没这待遇。

胖子忽然想到一个词语，强取豪夺。不知为何，感觉这个词语很适合老大。

凌不疑真是来喝茶的，才进的阴暗潮湿的牢房，就自来熟地提着狱卒兄弟放在桌上的茶壶了。浅浅斟了半杯，慢慢吹凉，踱步到最后一间，那，是水牢。

水牢是个特别的存在，它是整个刑狱司采光最坏的房间，也是案值最高的一个特等钦犯。那罪犯身上的枷锁，繁密得如同墙上攀援茂盛苍翠的绿藤植物，即便如此，刑狱司长官也不敢懈怠，每天至少巡逻六遍以上，基本……每到饭点都要去看望两回，殷勤得司官大人都怀疑人生。后来，送饭的狱卒就被撤掉了，因为司官觉得，还不如亲自送。还能帮里面验毒。

所谓案值，就是破获此钦犯身上所有相关联线索的案子，能从官府衙门那得到的奖励，至今没人拿到。所以关于这奖励，传得那是天上有地下无，众说纷纭，却没一个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