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拿着巧巧给他写的信,回去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他没等自己的伤痊愈,就带着信去了清州军营。
武藏明白巧巧的意思。巧巧是想告诉他,如今的满朝文武不会有一人在圣上面前为阳州说话,包括巧巧自己。既然如此,那只有等把握住了权势,查清事情原委,才能为阳州军正名。
武藏虽然想的清楚,但清州军营里的人可不这么看。在他们的眼里,造成如今的局势,皆是因为方书剑的无能。所以,他们对武藏自然没什么好感。
初时,他们只是在背后对武藏指指点点,后来连平日里吃饭都会故意找茬,到最后甚至操练是都会三不五时地“失手”误伤他。
武藏初时很想还以颜色,后来想想,刚入军营就与别人起冲突,怕是要扣上打架斗殴的罪名,到时事情怕不好收场,于是一一忍了下来。
直到三个月后,有人借着方洋飞亲视校场,选拔近卫的机会,玩真的,想要杀了武藏。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武藏自然没有继续忍着的道理,他狠狠地跟那人打了一架,没想到却被方洋飞看在了眼里。
等打赢之后,他就被方洋飞拎去了巧巧家。
武藏又跪在了伊家,不过,这次没跪在门前,而是跪在了巧巧的书房里。
巧巧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武藏,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方洋飞,没忍住,又叹了口气,说道:
伊巧巧见你两回,你跪了我两回。
伊巧巧这次还带上了方洋飞大司马,简直折我的寿。
方洋飞哎——
方洋飞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方洋飞不要这么咒自己嘛。
巧巧不想理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有话快说。
方洋飞倒也不是很着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方才说道:
方洋飞武藏在军营里私下打架斗殴,被我撞见了。
巧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伊巧巧军有军法,营有营规,你自己处置不就好了,带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方洋飞还是慢悠悠地说道:
方洋飞我觉得他打架打得挺有章法,刚考校了一下他,觉得他在军事方面也很有见地,我准备把他提拔到选锋营。
方洋飞进入选锋营,九死一生,他于你,算是故人托付,我不得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伊巧巧我要是说我不同意……
巧巧看了眼立马绷紧腰背的武藏,摇了摇头。
伊巧巧你看看你看看,这不马上就要跟我翻脸了。
巧巧喝了口茶,淡定地说道:
伊巧巧文死谏,武死战,他自己没意见,觉得这是他的归处,那就让他去。
伊巧巧我没意见。
武藏跪在地上,给巧巧和方洋飞磕了三个头。方洋飞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武藏退下去后,方洋飞咳了一声,迂回婉转地向巧巧提议,让巧巧以后抽空,教导教导武藏一些文理。
伊巧巧你方才还说他在军事方面很有见地。
巧巧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洋飞,难以相信他居然会如此得寸进尺。
方洋飞那是两回事。
方洋飞据理力争。
方洋飞除了打仗,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学。
巧巧定了定神,明白了方洋飞这是真的很看重武藏,想要用心栽培他。她无不感慨地想,方书剑可真是给她找了个大麻烦,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巧巧虽然点了头,但其实对于怎么教导人,心里并没有数。她自己天资卓越,一点便通,七岁便有文名,至十六岁登科寺魁时,早已誉满京华。
于是,武藏再来到伊府的书房时,就见到了满桌子的书。
巧巧站在他的身前,表情很随意地点了点那些书,让他三天之内把这些都看完了,再说说想法。
武藏粗略地扫过,觉得这怎么也得有个二三十本,要在三天内看完,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巧巧,巧巧十分理所当然地看了回去。
巧巧的深情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武藏一时忘了反驳。当他想起来应该质问巧巧是不是在耍他时,巧巧早就离开了书房。
武藏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差点想动手撕书。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冷静下来,坐着开始一本书、一本书地看。
武藏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看了三天,终于把那些书勉强看完,最后一天几乎是脚步虚浮地飘进了花厅,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伊巧巧方大司马的眼光还行不行啊?
巧巧捧着一杯热茶,万分惊奇地看着武藏。
伊巧巧选锋营的人被门槛绊倒,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武藏被她的话气的要死,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忍着满肚子气,给她行礼。便是这样,她还要挑剔,说:
伊巧巧我现在怎么也算是你的老师,你该执子弟礼。
武藏憋着一口气,愣是没动。
巧巧摇着头,表情十分痛心疾首,就在武藏以为她要在此时上没完没了时,她放下茶盏,双手拢在袖中,开始考他的功课。
她问,武藏答。半柱香的功夫不到,武藏就被她问得冷汗连连,梦回当初在阳州时被方书剑考他功课,答不上来就要挨揍的岁月。
不过,巧巧显然不会动手,她只是看了武藏一眼,然后说了两个字:
伊巧巧太浅。
武藏抿着嘴角,躬身至歉,说自己回去再看看。
就这样过了月余之后,武藏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方书剑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巧巧身上。
——因为巧巧确实有政事有才华,于政局见地上,武藏敢说,便是方洋飞也不及她。
只是,她身子骨太弱,所以现在只挂了个文管散职,但听说私下里皇帝很是器重她,时常与其商谈政事。
但这又如何。
武藏仍是少年心性,道理虽懂,但不免气呼呼地想,她会叫他泡茶泡上一下午,来来回回五六遍,最后还要嫌弃难喝。
武藏这么想着,便忍不住故意写坏了一张上好的宣纸。
晚些时候巧巧来查看他的功课,一进来就看见案头放了一堆废纸。巧巧不动声色,没看他递过来写好的,先从那堆废纸里一张一张捡来看。
头几张纸 上还正常些,大抵是觉得写的不好,他便废掉重写,后来便是错一个字也要换一张纸,再后来的纸上就都是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墨迹。
巧巧一张一张地看过去,甚至还颇有闲心地麟出一张,在武藏的面前抖了抖挑着眉问道:
伊巧巧这画的什么?王八?
武藏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最后终于没沉住气,一把夺过巧巧手中的纸,把它撕了个粉碎。
伊巧巧幼稚。
巧巧伸手重新铺开一张纸,自己提笔落墨,在上面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王八,还顺手添上了明月山河。
伊巧巧拿来这硌硬人,都是我玩剩下的。
巧巧挑着眉看武藏,说道:
伊巧巧说了你看人看事太浅,容易意气用事,还不信。
伊巧巧年轻人,在你画得比我好之前,有什么不满,都先忍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