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五【留宿】

如沁心下琢磨，这中年妇女从东面来，坐了她的位置，那木凳放了竹简，竹简记着账目代表财物，木凳被坐在身下自然就是隐蔽的地方比如床榻。

如今她遇见老妪，想起师尊的话，他曾说过，天人合一，万事万物都有关联。

人之所以能灵万物，是因为目能收万物之色，耳能收万物之声，鼻能收万物之气，口能收万物之味。

声色气味是万物之体，耳目口鼻是万物之用，体无定用，惟变是用，用于定体，惟化是体。

我亦人，人亦我，用天下心为己心，其无所不谋。原来万事万物，都是一个立体的卦象啊。

如沁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对老妪的银子藏处脱口而出，通过白天的经过判断老妪所丢之物是在东厢的泥土炕洞之中。

只是此刻她问“妪可有吃食，我走了许久有些饿了。”

如沁有些不好意思，才帮了人家就要吃的，不知合不合适。

“小儿快随我进屋，这就给你取些来。”

“今晚还要烦扰妪了，只借宿一晚，明日天一亮就走的。”

“无妨无妨，小儿你且随我来。”

正屋的热炕上，老妪取来些农家的粗粮，如沁伸手拿了一个苞米面的窝窝头，里面的糠沫依稀可见。

咬了一口，又粗又硬，咽到那胃里竟觉得那食道都被剌出个口子，硬生生的疼。

她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如沁啊如沁，路是你自己选的，谁让你小时候就倔强，甘苦自知吧。

“小儿不是本地人，如何称呼啊。”

如沁想也不想，便答道“我家乡是在琴川，如今家没了，要去那遥远的长安投靠家中旁系族人。吾名莫离阳，妪唤我阿离吧。”

“阿离，小儿年龄不大，怎会知我丢了东西，说的这般准。长大了还了得，阿离定是不凡。”

老妪禁不住夸赞，望着如沁衣着华丽，想他不是穷人家孩子。

“家中师父所授着占卜之术，不足挂齿，还是要多些妪收留我。”

她自然是不能提紫胤真人的，谁会信她啊。再说了，才不外露，她可是顾虑周全呢。

如沁随手脱下身上的外裳，给了老妪。

“妪家里可有粗布麻衣给阿离换上，吾那身上这件换。此去长安路途遥远，穿得太过华丽怕招摇，如此，这衣服可让妪换些银子。”

怕老妪不能心安接受，她只有如此说了。

“有的有的，恰巧我那孙儿与你差不多年纪，取几件给你便是。”

老妪说着走出屋，如沁此时抒了口气，今晚她能睡个好觉了，今天走了那么久，身子骨都快散了。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苦呢。想着想着，竟睡着了。

十六【心得】

天空泛起鱼肚白，方如沁睁开眼睛，这一夜，她睡得极安稳。

“阿离醒了，怎不多睡一会儿。”

如沁摇摇头，看见老妪手里捧着刚剥好的黄豆，色泽饱满、圆润。

“妪拿豆子何故？”

“明儿拿到集市方能卖些好价。”

如沁想起方家生意“这豆，可卖多少？”

“这一斗能卖五十文”正说着，老妪递给方如沁一碗浆，这浆，橙黄色中渗着高粱谷杂质，一看便知是这一带发明的米浆。

“阿离口渴吧，喝几口可生津止渴。”

如沁接过碗，可这米浆又苦又涩中夹杂着酸味，实在让她喝不惯。

“妪，东南这一带皆以此浆做饮品么？家有黄豆为何不制其它浆，送到集市，方可多换几文。”

老妪不解，问她“阿离此话怎讲，你可有妙计。”

方如沁曾经在方府多少经营些商铺，琴川虽然不是太过富有的地方，可如今，货币也未必流通的快，这是个以物换物的时代，粮田、布帛、谷物在当下自然是最稀有的，况且民以食为天，作为普通的百姓，有口吃食，才是最简单的渴望，相比太多人的欲望，他们多么不值一提，如此，如沁更觉得，活着，是多么重要。

“妪将这豆用水浸泡，待它发涨饱满，研磨成浆，煮熟后放少许蔗糖，自然比谷物所制的浆更暖胃爽口。

废弃的豆渣点上卤水，成状后窝成山楂大小的豆花，放在炭火烤熟，加上佐料，外稣里嫩，一碗浆两文，十粒豆花一文，如此，一斗豆的价值变成一两银子。”

如沁知道，这鸡蛋吃起来就是鸡蛋的味道，面粉亦只是面了。可是这鸡蛋与面粉混个成的糕点，自然变得珍贵多了。可是她是琴川大户，作为老妪这样的人家，做些豆浆生意便足够了，别说鸡蛋，就是面粉，怕是一年吃上一次，都乐开花了罢。

“听阿离所言真是妙极，妙极啊，可这卤水，从未听过可做豆花，那卤水喝了，可是会死人的。”

如沁知道，自汉代淮南王刘安发明这豆腐便是一直用的石膏，做出的豆腐色泽润滑，如同羊脂白玉，而她方家却用那卤水，点多了豆腐会干涩，点少了又难以成型，唯独恰到好处又掌握火候，便比那石膏做的更加让人回味，巧在，方府那独家秘方中就有记载。

“妪不必担心，这套法子，掌握多少阿离都会，你只需泡好豆子，待我将方法告诉你。”

老妪脸上微笑着像是已经被揉皱的花“唉唉，这就去，这就去，吾是修了几世的福，竟遇上你这小儿。阿离不如多呆几日再走可好。”

老妪嘟嘟嚷嚷，竟有些不舍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