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

竹舍大门被猛的弹开，白衣弟子面前刮过一阵狂风。

“什么？你再说一次，他叫什么！”岳清源冲出了竹舍抓起那弟子的衣领激烈地质问，举止间哪里还有半分掌门气度。

自沈清秋去了后，岳清源一夜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喜怒无常，终日把自己关在竹舍里，除了柳清歌和木清芳以外，谁也不见，就守着沈清秋的尸体浑浑度日，时而对着自己低语，时而又发怒痛哭，如同疯傻之人难以自控情绪，谁的劝也不听，彻彻底底把自己锁了起来。

白衣弟子被吓得脸色发青，平日里的岳清源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哪里会像今日这样凶神恶煞地逼问弟子。

“沈.....沈九。”

岳清源如醍醐灌顶，一把推开通报的弟子，就要往山下跑去，可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转身在竹舍大门上下了一道禁制，谁也进不去，这才又继续赶往山下。

沈清秋此时正背对着大门，寻思着待会儿该怎样和岳七见面，却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在身后乍然喘起。

“你！是谁！”啧，多么熟悉的声音，只是已经沙哑了，颤抖的语气中有难掩的激动和愤怒，拉紧了沈清秋心里的弦。

岳清源只见眼前的少年身姿挺秀，一袭青衣款款遗世而独立，淡淡的竹香不断刺激着他的脑神经，那身影真真是让人想念到发疯，却不知那斗笠之下的容颜会不会让人失望。

沈清秋还不转身，脑袋里乱的厉害，刚刚还脑补得有神有色的，这会儿已经是一片空白，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岳清源等不到少年转身，心里头焦急得快要发怒，于是压着嗓子又问了一次。

“你！到底是谁！为何用这个名字！”

竟是带着些许哭腔，这样的怒吼听起来倒像是在哀求，他现在是被剜了心的野兽，急切需要一种安慰，去抚平那日夜受创的心魂。

沈清秋肩背微耸了下去，好吧，既然来都来了，何必再踌躇不前，这一次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七哥。”

他终究是转了身，隔了三辈子的轮回一刹，他不能再无视这身后之人，他要抓紧他，再也不放开他。

岳清源被这一声七哥戳到痛处，呼吸都要停滞了，麻木的空气进不去肺里，睁大了眼睛却模糊了面前的人儿，他摇头，发了疯的摇头，从啜泣到抽泣，再变成嚎啕大哭，泪如泉涌，在憔悴的脸庞上连成了线。

“小.....呜....呃....小..哈哈...小九？”一句小九，包含了多少辛酸，这其中道不尽的伤痛，谁知谁懂。

沈清秋取下斗笠，露出了那一张早已凄楚的婉容，同样的泪流满面，两人在失语中再一次看清彼此，恩怨缠绵，最终又绕回了原点。

“嗯。七哥，是我。”再一次的回应，帮对方确定答案，落下心石。

岳清源看着这张脸，稍显稚嫩，可他确确实实就是自己的小九，那分分秒秒思念的人啊，回到了自己身边，真是让人几近癫狂，话在心口难开。

“小....九，小...九..哈哈哈...”挂着流淌不断的泪水，却哑笑了起来，一阵阵的气音断断续续听得沈清秋心如刀绞，他的七哥，到底对自己在意到了何种程度。

岳清源直接双膝一弯，直愣愣跪在了自己面前，双手发颤地寻到了被遮在袖口里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牵引其贴在自己的额心，刚一触及，那额头烫得厉害，指尖微凉。

“小九，没错，是我的小九。小九。”岳清源的额头紧紧贴着沈清秋的手背，依恋又不舍，满足而哀愁，心里只有这个名字，如同心里只有这个人。

沈清秋被岳清源的动作弄得心疼，缓缓抽出被轻握住的手。

岳清源的双手落了空，又不甘心地拉扯住他的衣角，卑微得跌入了尘埃里，却永远不愿意再失去，再后悔。

“小九....小九....别....唔唔唔....别走了！都是七哥的错...七哥的错啊！小九....唔...小九...这里，这里难受，太痛，太痛了...救救七哥好不好...救救七哥...”

无语凝噎，抓着胸口的衣襟哭得肝肠寸断，堂堂七尺男儿，苍穹派的主人跪在满是尘泥的路边乞求唯一挚爱，莫再远离。

沈清秋哭着哭着就笑了，蹲身环抱住跪在地上的泪人，细语绵绵。

“七哥说什么胡话，小九这次回来了，就定然不会再离开七哥，七哥莫哭，小九不走。”

岳清源被沈清秋的话暖到了心窝子，反手紧紧抱住他 ，这样的小九叫他如何放得开。

“好...不走就好...小九，我带你回竹舍，和七哥回家。”岳清源大喜过望，可泪水依旧难以收敛，微弱地发问，眼中开始有了期待，又害怕遭到拒绝，他此时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打击。

沈清秋听到“家”这个字眼，心头狠狠颤了一下，他愿意和他的七哥回家，回他们的家。

“好，回家。”

岳七要带沈九回家了，回家啊。

岳清源牵起沈清秋的手走上上山的石梯，掠过守门弟子震惊的眼神，目光温柔，一如当年，沈九值得岳七所有的等待。

一路上，岳清源每走两步必然要回头看看沈清秋，途中差点被绊倒过几次，却依旧要如此，生怕眼前的人突然消失。

沈清秋怎么从前没有发现岳清源这么笨拙，笨拙得有些可爱。

“七哥这是做什么？我如今就被你牵着，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沈清秋似笑非笑，无奈地看着岳清源。

岳清源的胡茬已经爬满了下巴，眼里血丝多得怖人，眼袋下垂，几缕散发跑出了发冠，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至极，却笑开了花。

“因为小九好看。”说得轻快，心里正乐着，他的小九最好看了。

沈清秋听着这话羞红了脸，虽然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他还不清楚岳清源到底是如何想的，究竟是由于心里觉着亏欠自己而生的怜悯与自责，还是就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虽情愫暗结却碍于世俗而装聋作哑。

就在沈清秋思忖之时，耳边响起了缘贞的声音。

“找到自己的本体，回去吧。比起善绿卿 你更适合做沈九，你见到本体后会形神合一，沈九会活过来，你的夙愿也该了了，何必怀疑，你心之所属亦悦你，老夫也该位列仙班了，有缘再会。”

雄厚的声音渐渐飘远，沈清秋稍有些诧异，真挚地感谢着上天， 原来七哥也是心里藏着自己的吗？

两人双双上了清静峰，在竹舍门口时，岳清源解了门前的禁制，却没有带着沈清秋进去，在门口停了下来。

“小九......”垂下眸来，那里尽是掩不住的失落。

沈清秋见他这副模样，知道肯定自己的本体就在里面，他怕眼前的自己只是一场梦，进去，还是冰冷的尸体。

岳清源欲言又止，牵住沈清秋的手紧了紧，出了冷汗。

“七哥不必害怕，我先进去，七哥在此处等我可好。”沈清秋另一只手也覆上他的手背，让他安心。

谁知岳清源又是清泪两行，顺着脸颊滴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中。

“小九别走....别走...”压抑着莫大的悲凄，声声寒凉。

沈清秋放开岳清源的手，扑进他的怀里，满满当当。

“七哥，我都说了不走，等我进去后，你就知道了，你且在此处等我，我一会儿叫你，你再进来可好？”轻轻给他抚着后背，侧耳贴在他的胸口，那里面的东西撞得厉害极了。

岳清源死死箍着沈清秋的腰肢，涕泪湿了他的衣襟，深深浅浅的水印留在上面。

“好，好，七哥在外面等你，多久都可以，都可以....”既然都等了那么多年，这点时间自然也是等得起的，只不过他怕的是等不到啊。

沈清秋用衣袖给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粲然一笑，岳清源红了脸，手却不愿放开他的腰身。

“七哥，听话。”他拉开岳清源的双手，走进竹舍，留给他一个背影，随即关上了门。

岳清源不知盯着门口望了多久，然后独自坐在门阶上，开始苦等，嘴里念着一句话，始终没有停下。

“小九说不走，等会儿就出来了....小九不会走....小九不会走....”

沈清秋来到床边，床上果然躺着自己的尸身，只是分毫未损，可灵脉尽碎，当初那颗金丹用来祭了修雅以达到人剑合一，若是回归本体，定然这辈子是与丹修无缘了，再也不能重新修习，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可是这一切，他都九死不悔，他就是沈九，做不了善绿卿，他愿意抛下一切，只愿常伴七郎。

两者周身青光乍现，不一会儿，沈清秋就失去了意识，善绿卿在竹舍中再也没了踪影，只有床上那胸前微微起伏的沈清秋。

当沈清秋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提不上什么劲，也是，任谁在床上躺这么久都会失力吧，艰难地起了身，摇摇晃晃冲着门口走去，屋子里已经暗了，他不知道自己回到身体里后到底睡了多久，推开门时，夜色正深，被岳清源拥了个满怀。

“小九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不会出来，我很害怕，害怕极了，我一直念着小九不会走，小九果然没走....果然没走。”句句都含着真情，滚烫的期待没有落空，岳清源再没有比此刻更加满足的时候了。

沈清秋心里埋怨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岳清源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神色比白天看起来更加疲劳，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在外面等自己这么久，心里说不出的疼惜和沉重。

“七哥，对不起，是我让你久等了。”沈清秋嘟喃着，带着厚厚的鼻音，真心的自责。

岳清源从未舍得责怪过自己怀里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他永远都是自己不肯说一句重话的心尖肉啊。

“不久，一点也不久，回来就好，说什么对不起，和七哥不用说这些。小九啊....小九...”

沈清秋心神微动，岳清源总是这样，纵着他，护着他，敬着他，这些，从未变过。

“七哥，你累了，今夜就在此处歇下吧，明日该和诸位师弟师妹开个会才是，不然我这的情况怕是难以解释。今日莫要问其它，你就安心睡下，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沈清秋实在不忍再看着岳清源这副憔悴模样，他该好好休息了。

岳清源的目光在沈清秋脸上流连，满是光，他的光，回来了。

“小九快去睡吧，七哥不困，七哥守着你，七哥哪里也不去。”

沈清秋就知道岳清源要撑着，干脆不再劝他，而是直接把人牵到了床前。

“七哥今晚必须要听我的，不然，我也不睡。”

岳清源拧不过他，他不会逆着沈清秋，就微微点头。

沈清秋瞧着岳清源着实憨厚，随即踮起脚尖为他摘下发冠，一头青丝散开。

岳清源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后，绯红蔓延上了耳根，开口支支吾吾的，说也说不清楚。

“小九..你...我可以自己..我....”

沈清秋并不理会，继续手中的动作。

双手环到岳清源的腰后，轻松解开了紧致的腰带，接着开始脱下他的外衣，然后是中衣，现在岳清源身上只余一件里衣和长裤。